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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寒笙揪着蒋京墨的衣角,不肯撒手,头靠在他的胳膊上,有种孩子般的依赖。

  蒋京墨睨他一眼。

  “给你脸了是吧。”

  他语调冷冰冰的,任谁听了都觉得凶。

  “大哥……”

  蒋励川听不下去,忍不住叫了蒋京墨一声。

  蒋寒笙却并没有被蒋京墨的声音吓退,他在迷梦中胆子大得很,依旧紧紧抓着蒋京墨不放。

  苏奈看着蒋京墨一副无语又不敢动的样子,勾了勾唇角。

  “大嫂,怎么样?”

  蒋励川小声地问苏奈:“二哥的腿,严重不严重?”

  “肌肉有反应就比没反应好。”

  苏奈说:“比我想象中恢复得快,针灸对他有用。”

  “真的!”

  蒋励川欢喜不已,“太好了!”

  这一声喊,伴着苏奈一针下去,双重操作把蒋寒笙给唤醒了。

  睁开双眼,蒋寒笙就和蒋京墨对上了视线。

  大眼瞪小眼。

  “……”

  蒋寒笙一时间都顾不上腿疼了,咕哝一句:“我是在做梦吗?”

  “你是在犯病。”

  蒋京墨的嘴很毒,皱了皱眉想把他推开,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还剩下半杯水。

  “还喝水吗?”他闷声问。

  蒋寒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很乖巧地点头。

  蒋京墨:“……”

  真服了。

  他耐着性子,不情不愿地把水杯仰送到蒋寒笙嘴边,喂他喝水。

  蒋励川看着这一幕,很是动容,眼里都冒起泪花。

  有一年二哥跟三叔闹脾气,离家出走,正好赶上江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暴雨,路面全是积水,车子都不好开,大哥那时候刚拿到驾照,从车库里开走了大伯的霸道,载着他淌着水满城找二哥。

  最后在篮球场找到二哥时,他已经淋成了落汤鸡,抱着自己浑身打哆嗦。

  大哥将人抱上车,回到家二哥就发起高烧。

  医生上门给二哥打退烧针,大哥就在外面客厅拍着桌子和三叔干仗,天花板都快被他掀翻。

  那时候大哥就像现在这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悉心照顾。

  这就是大哥明明凶得不得了,他们却都怕他但不躲他的原因,因为知道他心是软的。

  像螃蟹一样,剥掉坚硬的外壳,里面的肉又香又甜。

  蒋寒笙还烧着,脸蛋白里透着红,毛茸茸的头发被汗打湿,垂在额前,像个瓷娃娃。

  “嫂子。”

  蒋寒笙喉咙沙哑,一手揪着蒋京墨的衣角,一边跟苏奈汇报着情况。

  “上次你给我针灸完,晚上腿就有点疼了,不过能忍。今天一下子发作起来,就受不住了。”

  “嗯。”

  苏奈针下得稳,蒋寒笙之前腿上肌肉没什么知觉,只是身上别的地方会觉得热,现在针扎下去,他大腿上的肌肉会条件反射地缩一下,这个反应众人都看在眼里。

  蒋京墨的眼睛也散出一些光芒。

  “嫂子,我,我这腿……”蒋寒笙惊呆了,试图动一动。

  苏奈皱眉:“别动。”

  蒋寒笙立马老实下来。

  “没到你动的时候。”

  苏奈在这里是绝对的权威,没人敢反驳她的话,每个人都很老实。

  蒋京墨这么强的气场,在这里也稍逊苏奈一筹。

  针一枚枚地拔出,苏奈接过小昭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才缓了神色。

  “恢复得不错,继续观察,疼得受不了了就叫我。”

  苏奈看着蒋寒笙,提了提嘴角,心情也很不错地说:“我觉得,你应该能站起来。”

  一句话,像是给蒋寒笙在心里放了一把烟花。

  砰的一声,炸开了希望。

  人只有在失去行走的能力后,才知道“站起来”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哥哥打断他的腿,他从来没有恨过,因为他做错了事,这是他咎由自取,应得的。

  能留下一条命,都是哥哥大发慈悲了。

  可是,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每一天都很煎熬。

  他太渴望站立了。

  今天肌肉有了反应之后,虽然疼,却让他梦回以前打球过猛肌肉损伤导致的那种疼痛,那种久违的、鲜活的痛感,让他整个人都亢奋起来,甚至想下地走两步,这才摔下了床。

  原本他以为直立行走对他来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可今天苏奈很认真地告诉他,他应该可以站起来了……蒋寒笙一整颗心都在颤抖。

  只是欢喜没多久,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三年前大哥打断他腿时,愤怒又冷漠的模样。

  心狠狠沉了下去。

  蒋寒笙颤巍巍地抬头,不敢去看蒋京墨的眼睛,只敢将视线落在他的下巴处。

  “哥……我能,我能好吗?”

  他想问的是,我可以吗?

  你允许我站起来吗?

  苏奈听着这句求问,在心底轻叹一声。

  如今的蒋寒笙,真是卑微到骨子里啊。

  蒋京墨多聪明一个人,怎么能听不出蒋寒笙问的是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

  蒋寒笙垂下脑袋,以为他不会回应时,蒋京墨开了口。

  “你好不好我说了不算。你嫂子说了算。”

  蒋寒笙蓦地抬起眼睛。

  就这样平平淡淡,甚至听不出什么语气的话,却让孩子瞬间飙了泪。

  ……

  从南苑往外走,苏奈一到晚上眼睛看不见,就得挽着蒋京墨。

  “你好好带着我,别让我摔了。”她说。

  蒋京墨嗤一声,“我还能让你摔了?”

  “嗯,不能。”

  苏奈笑:“你是最好的导盲杖。”

  “我是你的拐棍?”

  蒋京墨带着她稳稳地往前走,问:“那你是我的什么?”

  “老婆啊。”苏奈回他:“不服气吗?”

  蒋京墨笑:“行。服。”

  有这样的老婆,还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他一千一万个佩服自己。

  你可真有福气啊蒋京墨!

  “阿墨。”

  苏奈靠在蒋京墨身上,忽然唤他一声。

  “嗯?”蒋京墨侧头看她。

  苏奈:“这些年,你一定很煎熬吧。”

  蒋京墨一怔。

  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心底一麻,继而一酸。

  “蒋寒笙是身体的煎熬,你是心里的煎熬。你们兄弟俩,被困在一个牢笼里。”

  苏奈右手伸向他的背后,捏了捏他的腰,又轻抚了下他的背。

  “该放下了。”她轻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