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妃知道她在讽刺自己。

  当初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毒妇是什么样儿的人,为什么不好好防备?自己无能,才没能保住孩子,与自己何干?

  凭什么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既然不愿意自己共同进退,还要帮着她的对手,那就是敌人!

  她有什么必要再心虚内疚?

  容贵妃平稳道:“婉妃,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算要定玉嫔的罪,也得有人证的口供才行!”

  婉妃深吸了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勇气,去戳穿好友的真面目。

  “是,臣妾当时虽然紧张惠妃,但确实明确感觉到伸出脚来绊臣妾的,就是玉嫔!陛下,或许玉嫔真的是无心的……”

  “闭嘴!用不着你这个毒妇假惺惺!”玉嫔冷漠呵斥,转头看向帝王:“陛下,臣妾有证人可以证明今日之事的真相!还请容许姚静女官进来回话。”

  姚静女官。

  皇后的贴身女官。

  萧御宸独宠温妃,皇后这个正宫嫡妻最是难堪,只能以身子孱弱、需要静养为由,避走行宫。

  但每个月都会派遣身边人回宫来给太后请安,自己在行宫种了些花花草草、蔬菜果子,丰收了,就送一些来给太后享用。

  “今儿正巧,皇后娘娘遣了姚静女官来给太后请安,走到转脚的时候看到一团混乱,也看到了到底谁绊了谁,谁推了谁。”

  有妃嫔道:“玉嫔既然有证人,怎么不早说呢?”

  玉嫔冷嗤:“本宫当然不能提前说,说了,有些带着好姐妹面具的伥鬼,岂会露出真面目?婉妃,你说是不是!”

  众人眼神落在婉妃脸上。

  却发现她镇定得很,一点心慌的意思也无。

  “奇怪了,难道婉妃真的没说谎?”

  “还是这个姚静女官其实根本是婉妃的人?”

  ……

  姚静女官进来。

  给帝王后妃们行了礼。

  回话道:“陛下,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回宫探望太后,并给惠妃和柔贵人送来一些皇后娘娘亲手中的蔬菜,是给未出生的小皇嗣们一点心意,没想到会在一场混乱之中看到一些小动作!”

  温妃道:“姚静女官就直说把!到底看到了什么,到底是谁绊了婉妃?”

  姚静女官道:“绊了婉妃的,确实是玉嫔娘娘。”

  众人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荡。

  猜对了!

  这个所谓的证人,根本就是有人可以安排的,给玉嫔希望,又狠狠踩死她。

  那么到底是玉嫔安排了假证人反口,还是这个假证人一开始就是婉妃的人?

  温妃悄悄松了口气。

  不久之前,隐藏在翊坤宫的眼线告诉她,惠妃让人私下联系行宫之中的皇后,她就知道惠妃要使坏,所以也派人去和皇后谈了合作。

  只要她帮自己这一回,顺利除掉惠妃及其党羽,她就劝陛下请她回宫主持后宫大局。

  毕竟赖回来的皇后,和被请回来的皇后,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啊!

  好在皇后识相,没有与她们同流合污。

  否则,她一定会让皇后付出代价!

  温妃高高在上地睇着玉嫔。

  你从前是聪明,但自己这么多年应对算计积攒起来的经验和底气,早已经不是你能比的!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玉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玉嫔脸上难掩诧异:“是!故意绊倒婉妃的就是臣妾,但是……”

  帮助温妃的妃嫔都冒了出来,义愤填膺:“玉嫔谋害皇嗣,自己都承认,还请陛下一定严惩,给惠妃和皇嗣一个交代!”

  玉嫔将这些人都记下了。

  投靠温妃的蠢货。

  敢落井下石,那就别怪她来日一一“回报”了!

  温妃装模作样:“玉嫔,惠妃待你不薄,平日多么照顾你,你怎么能这么害她?”

  玉嫔顶着帝王怒视,抿唇道:“臣妾承认,就是臣妾故意绊倒的婉妃。但是温妃娘娘不要急,这件事还没说清楚,该严惩谁,还不定是谁!”

  “婉妃娘娘,您敢告诉陛下,臣妾为什么绊倒您吗?”

  婉妃露出的唯一破绽,就是那日把玉嫔引出来,让她跟虞贵人私下接触。

  彼时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早和温妃合作。

  思及此,她冷静下来,说:“你什么心思,本宫怎么会知道。”

  玉嫔盯着她。

  慌乱消失,嘴角勾着冷冰冰的笑意扫过温妃和婉妃,以及那些站出来为她们说话的女人:“婉妃娘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的态度转变,让众人明白,她有后手!

  容贵妃自然什么都知道,顺势给她铺台阶:“玉嫔,你不必在意旁人的逼迫威胁,知道什么,当着陛下的面说个清楚,该不该治罪,治谁的罪,陛下自有圣裁。”

  玉嫔铮声道:“因为臣妾发现,婉妃并非真心与惠妃交好,是存了谋害的心思的!所以当时一片混乱里,臣妾看到她扑向惠妃,担心她趁乱害惠妃,才会故意绊倒她。”

  婉妃心一抖,面上保持着镇定:“玉嫔,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冤枉本宫!”

  玉嫔微微一扬下巴,字字坚定:“若是臣妾没有查到真凭实据,岂敢这般开口!”

  她命人回宫取了证据来。

  交给了帝王。

  “陛下请看!”

  “婉妃和温妃之间的龃龉,远不到死对头的地步,她却一再在惠妃姐姐和容贵妃姐姐面前强调自己看不惯温妃,要扳倒她。”

  “旁人以为她率性,看不惯温妃霸宠、害得大家都坐冷板凳,所以才会针对她,但臣妾有莫名的直觉,婉妃的心思不太对。”

  “臣妾暗中关注了她一段时间,没能抓住什么有用的线索,就悄悄让人出宫去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萧御宸晓得,她是心思细腻的。

  新进宫的温妃太过天真,也没有谋算的手段,若没她的保护,早就被废妃杨氏等人活剥了!

  她能察觉到有人不对劲,并不让他意外。

  “还查到了什么,说下去。”

  玉嫔徐徐道来:“婉妃有一个幼年时走失的兄长,是温家帮忙找着的,据悉,此人能文能武,也无什么不良嗜好,养父母也赞成他找亲生父母。”

  “那么相认就是皆大欢喜,可为什么婉妃和她的兄长却秘而不宣,甚至还要刻意回避,见着了还要装作不认识?”

  赵贵人点出重点:“温家为婉妃找回兄长,想必对婉妃对温妃也是感激不尽,却刻意遮遮掩掩,装模作样,那必然是因为背后藏了什么算计!”

  “按着玉嫔娘**意思,此人在宫中?”

  婉妃的心跳快要从嗓子眼儿里冲出去,根本说不出话来。

  兄长的事,她竟然查不出来了!

  玉嫔掷下一颗惊雷:“没错,此人就在宫中当差!而且臣妾还查到,婉妃的这个兄长和温妃身边的白羽姑娘,早就私定了终生!”

  “此人就是御前侍卫,陈素!”

  萧御宸眼神一戾。

  又是这个陈素!

  算计惠妃,算计虞贵人早产,都有此人和永寿宫的影子。

  而婉妃明明感激温妃帮她找回兄长,却故意装作跟她不对付,以好姐妹的姿态游走在惠妃身边,摆明了是为了算计惠妃!

  玉嫔知道婉妃有问题,将扑向惠妃的她绊倒,就合情合理了,因为她扑出去,害人的可能性可比救人的可能性要大多了!

  “你做得很好。”

  玉嫔却满是自责:“臣妾一早才得到的确切消息,本想灯晨定结束后悄悄提醒惠妃,免得她被婉妃用小动作给害了。”

  “却没想到才离开储秀宫,就出事了!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应该昨晚得了消息,就立马告诉惠妃娘**!”

  她跪下。

  “还请陛下治罪!”

  萧御宸将她扶起:“歹毒心肠之人,防不胜防,你能发现惠妃身边有此伥鬼,还积极查找线索,极力阻拦伥鬼行凶,对惠妃一片赤诚之心,何错之有!”

  “婉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婉妃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陛下想要深查,就一定会查出更多。

  苦笑道:“臣妾无心争来斗去,也从未想过害谁,但是温家替臣妾找到了兄长,臣妾需要报答这份情谊。”

  萧御宸鄙夷嫌恶:“无心害人,却能心安理得地踩着别人的性命去报你的恩,你真让朕觉得恶心!”

  恶心?

  婉妃嗤笑了一声。

  再恶心,能有他这些年做的恶心?

  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被他逼疯的!

  没再辩解,平静地认了:“臣妾认罪,臣妾确实对惠妃心怀恶意,今日趁乱扑出去,本意就是为了撞倒她,除掉她腹中皇嗣。”

  容贵妃与她差不多时间进宫,都不是爱争抢的性子,所以很自然地走在一起,那三年冷板凳日子,相互陪伴、相互取暖,才慢慢熬过那么多寒冷孤寂的日子。

  无法接受婉妃突然狠了心,变得毒辣。

  “惠妃与咱们相处时间虽短,但她从未害过你、也未伤过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婉妃看向她,平静的眼底又嘲讽的水光:“怎么能?为什么不能呢?姐姐,我不是你,你是因为喜欢才给陛下做妾的,被陛下伤害抛弃,也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可我……”

  “可我没打算嫁人,更不想做人妾室,父母答应了让我出去云游四海,我原本是拥有自由的!陛下忌惮我父兄手握重兵,把我选进宫,牵制陆家,我就是颗棋子!”

  “可棋子也有血有肉,我从不求什么盛宠,起码的尊重和体面总要给吧?哪怕看着我父兄为大周出生入死的份上啊!”

  “可我得到了什么?是被弃之如敝履啊!就因为我说了温氏两句,陛下就找机会罚了我的份例、当众训斥,给我难堪!”

  “我不该恨吗?”

  “我不该恨吗!”

  她控诉。

  很平静的控诉。

  殿中一阵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