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贵人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松了口气,乖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不敢再多花。

  陛下总归还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只要她平安生下皇长子,那些大错小错总归都能揭过的!

  对!

  一定能揭过的!

  这一出闹完,容贵妃向帝王福了福身:“陛下,母后让臣妾一定跟您说,她相信此事一定与宁妹妹无关,也请您一定相信宁妹妹的人品。”

  萧御宸眼神一动。

  想起那日太后去紫宸殿,下了册封六宫的懿旨后特意交代了,让她在寿宴之前不要见沈令仪。

  他问原因,太后没说,只道: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现在他明白了。

  沈令仪那会儿就已经猜到,真正被下了白麻子的是太后,并且已经悄悄告诉了太后。

  所以这件事当然跟她无关。

  他误会她了!

  而太后特意交代他要冷落沈令仪,就是要让所有人以为他是因为温贵妃而故意无视她,好让人以“不得宠,怀恨在心”等理由,故意栽赃她!

  事儿闹起来,谁上蹿下跳的最热闹,十有八九就是真凶。

  虞氏。

  王氏。

  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踩死沈令仪。

  但不管是虞氏还是王氏,脑子和人脉都不够,手必然伸不进太后的慈宁宫去,只怕是又当了什么人手里的刀子!

  那么藏在暗处的,到底会是谁?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起太后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她以一种无所不知的语气告诉他:温氏暗地里做过的一些,哀家不是不知道,只是看着你喜欢的份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加上如果太后一直健健康康,就会一直有精力干涉后宫诸事,难道她……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发沉。

  不!

  不会的!

  温贵妃是爱他的,就算因为害怕他会移情别恋,而对后妃有所忌惮、有所算计,也肯定是有底线的,她也知道他与太后相依为命,母子情分很深,怎么可能会伤害太后,来伤他的心?

  用力甩掉这个荒诞的猜测,看向沈令仪。

  她低着头,垂着眼帘,盯着手里的空酒杯。

  她身侧有一副铜雀烛台,光线落在她浓密纤长的羽睫上,闪烁着碎钻般的光影。

  分明是,伤心了。

  同容贵妃道:“你让母后放心,朕自然是相信宁嫔为人的。”

  容贵妃颔首,回了偏殿。

  而沈令仪,并未因为他的这句话就抬头看向他。

  继续保持着沉默。

  萧御宸暗自叹了口气,想着,等宴席散了,哄一哄她吧!

  目光转向元禄:“可把涉及此事之人投去慎刑司了?”

  元禄微微躬身,继续道:“是,奴婢已经命人用刑审问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答案。”

  审问之事,有快有慢。

  若是换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就让各家先行回府了。

  但事关太后,怕万一有人离开后串供、伪造证据、亦或者逃逸,所以就是再多人、等再久、也得乖乖待着。

  不过如今京中太平,茶余饭后都没什么谈资。

  难得有这么一桩骇人听闻之事,大家也不着急回去,都想得第一手消息,回头还说给亲朋好友们听去!

  挨着桌儿的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猜测着真凶到底是会是谁!

  “温贵妃执掌六宫这么些年,多少人听命于她、巴结她,肯定早就把蛛丝马迹全都扫清了,也安排好了替罪羊!”

  “就算真查出来什么,还有陛下包庇呢!”

  ……

  “等着瞧吧!等温贵妃出来,后宫里可就有的热闹了!”

  “倒要看看这宁嫔,是不是有这个本事能取而代之!”

  ……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

  慎刑司嬷嬷来回话道:“回禀陛下,罪奴已经招供,是太极殿李常在收买的她,命她在今日、宁嫔娘娘来此赴宴之后,悄悄白麻子的包药藏在绥福殿的任何一个角落。”

  “等有人去搜宫时,就站出来污蔑,说亲眼看到是宁嫔娘**陪嫁有晴姑娘藏的。”

  殿中,与沈令仪交好的妃嫔、闺友,纷纷松了口气。

  “就说不会是她!”

  沈令仪感激她们相信自己。

  萧御宸摆手:“去太极殿拿人!”

  元禄立马带着人去办。

  身孕匆匆消失在夜色里,又在不久之后带着人快速赶回。

  李常在是被拖进来的。

  身体绵软,气息奄奄,脖子上有很明显的勒痕,半拉着眼皮,表情惊恐,簌簌发抖,像只残破且诡异的棉花娃娃。

  看样子是得知了事情败露,惊惧之下,选择了投缳自尽。

  萧御宸怒而诘问:“李氏,只是慈宁宫瑞莹在太后汤药之中下药的,是不是你?”

  李常在软趴趴地跪在殿中央,抖抖索索,倒是没有否认:“是,都是嫔妾做的,嫔妾认罪。”

  萧御宸继续问:“你为何要这么做?背后可有人指使!”

  李常在重重咬着苍白的唇,指向沈令仪:“因为她!嫔妾不过不小心得罪了她几句,她就在您面前告黑状,让嫔当妾当众下跪丢丑、惹您厌弃,她该死!”

  “嫔妾要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人阴险,心肠歹毒,这样陛下才会相信,嫔妾的人品是高尚,是被她污蔑了嫔妾!”

  “无人指使,都是嫔妾一人所为!”

  同住储秀宫的万常在冷笑:“一派胡言!当时陛下因为贵妃半夜突发疾病,从宁嫔娘娘处离开,你以为娘娘遭了陛下厌弃,故意跑来储秀宫叫嚣羞辱。”

  “到你嘴里就成了不小心冲撞,你可真会为自己开脱!当时听到的人可不少,也根本用不着娘娘去跟陛下告什么黑状!”

  李常在闷着头,身子一刻不停地颤抖着。

  那时候人人都无宠,是常在,还是贵人,没有任何本质区别,所以她不认为自己嘲讽羞辱沈令仪几句是什么严重的事。

  所以绥福殿前的一跪,在她眼里就是沈令仪对自己的蓄意折辱,该死,比虞氏背后打虐待更可恨!

  再者沈令仪的绝美容貌实在令她嫉妒,所以恨她、踩死她、毁掉她,就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但自从宝华殿之事发生,她便知道,她和沈令仪之间差的不仅仅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品级。

  短短几日,她就又成了宁嫔?

  一宫主位!

  凭什么?

  明明自己长得也很漂亮,明明自己比她更早进宫,怎么她就成了嫔位,自己还只是个小小常在?

  可再恨,再不甘又能如何。

  她已经是别人手里的刀子,暴露人前的弃子。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

  沈令仪发出灵魂拷问:“李常在,你究竟是为了以大逆之罪除掉本宫,才选择铤而走险谋害太后,还是本就是为了谋害太后,怨恨报复本宫只是你作为掩饰的借口?”

  虽然都是嫁祸。

  但出发点截然不同,背后主使也将不同。

  萧御宸若有所思:“宁嫔何以这样问?”

  沈令仪的声音,清净内敛:“李常在在太极殿遭受了将近半年的羞辱虐待,若真是睚眦必报之人,怎么没有报复折磨她的人?”

  “明知是自己的错,也明知谋害太后是要牵连娘家的,却执意要冒这么大的险来陷害臣妾,不是很奇怪么?”

  “所以臣妾有理由相信,她的目标本就是太后!但臣妾从未听说太后何时让她难堪过,且她一个无宠的小小常在,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谋害太后?”

  “她背后,一定有人威胁指使!悬梁,不是自尽,而是有人在灭口!”

  虞贵人的华丽护甲在沈令仪的话音里应声折断,尖锐的棱角划破了她的掌心。

  这**人想死么,都已经跟她无关了,多嘴多舌什么!

  李常在突睁着双目,瞳仁颤动,脸上有难以掩饰的震惊。

  似是没料到,她竟猜得一丝不差!

  否认的声音又急又惧,眼珠子僵硬的、下意识地往一个方向瞟:“不!不不,不是的,没有什么指使者,陛下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是嫔妾知道东窗事发,害怕被用刑,才选择自尽的!”

  看得见她表情的宾客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看到的是荣亲王那一桌。

  诧异。

  又觉得合情合理。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在宴会厅里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