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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安东尼奥召集所有船队负责人开会,制定了严格的行为准则:禁止携带武器上岸;禁止与当地居民冲突;禁止私自贸易;最重要的是,所有交易必须通过林弘仲及其团队进行,以确保符合“潜规则”。

  有些船长不满这种约束,安东尼奥冷冷地回应:“不愿意的,可以随时离开,回马六甲去。但我要提醒你们,去年我们从双屿港逃出来时,有多少人愿意用全部财富换一个这样的‘牢笼’?”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随着时间推移,澳门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运作模式。每天清晨,市舶司官员会来登记当日计划进行的交易;中午,中国商人带来丝绸、瓷器和茶叶样品议价;下午,货物在官兵监督下装卸;傍晚,白银和货物易手,各方皆大欢喜。

  在这套体系下,贸易额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一艘艘葡萄牙商船满载中国货物驶往日本、印度和欧洲,带回来的则是滚滚白银。据林弘仲估计,仅过去三个月,经澳门流转的白银就超过二十吨。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种繁荣甚至反哺了明朝的海防。葡萄牙人缴纳的地租和税款被用于修缮炮台、建造战船;他们提供的情报帮助水师剿灭了几股海盗;甚至一些明朝官员开始通过林弘仲私下投资海外贸易,获取巨额回报。

  一天傍晚,汪鋐突然微服来访。没有仪仗,只带了几名亲随。

  他默默地巡视了仓库区,察看了码头设施,甚至与几个中国商人简短交谈。最后,他站在教堂建设工地前,久久不语。

  安东尼奥和林弘仲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不知这位海道副使的突然到访意欲何为。

  “这座建筑...是何用途?”汪鋐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林弘仲急忙解释:“回大人,此乃货仓,用于存放易受潮的货物...顶棚高些是为通风...”

  汪鋐抬手打断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本官虽不谙番语,却也见过西洋教堂的图样。此非货仓,实乃礼拜之所。”

  两人顿时冷汗涔涔。私自建造教堂是严重越界行为,足以成为驱逐他们的理由。

  然而,汪鋐接下来的话出乎意料:“既是精神寄托之所,建之无妨。然需谨记:在内供奉尔等之神,在外需尊中华之道。可能做到?”

  安东尼奥连忙通过林弘仲保证:“必尊中华之道,必守大明之法。”

  汪鋐颔首,突然转变话题:“近日倭寇猖獗,屡犯浙海。尔等船坚炮利,可愿助剿?”

  安东尼奥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关键时刻:“愿效犬马之劳!我等可出战舰三艘,水手百人,悉听大人调遣。”

  汪鋐满意地点头,临行前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安居乐业,方能长久。”

  这句话让安东尼奥和林弘仲回味良久。

  “他是在暗示,”林弘仲分析道,“只要我们继续有用且守规矩,就可以在这里长久待下去。”

  当晚,安东尼奥站在码头上,望着港湾内星星点点的渔火和船灯,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澳门确实像一个精致的黄金牢笼,但至少,他们在这个笼子里找到了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他不知道,这个“Golden Ghetto”将在未来四百年中发展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独特桥梁;不知道这里的混血后代将创造出独具特色的澳门文化;更不知道,这片土地将见证帝国的兴衰和世界的变迁。

  此刻的他,只是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思考着如何在这个微妙的平衡中寻找更多机会。

  潮水拍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刚刚起步的贸易据点的无限可能。澳门的传奇,正在每一天的贸易、谈判和妥协中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