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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昭见李扶音眉间凝着疑虑,唇角微扬:“县主与我初次相见,不信这卦象也是常理。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李扶音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戒备:“什么赌?”

  “这一千两卦金,我今日分文不取。”云昭从容道,“待县主觅得良缘、缔结秦晋之好那日,我再以十倍之价收回,如何?”

  李灼灼在一旁拍手叫好:“堂姐,这赌约你横竖不亏,应下又何妨!”

  几位看热闹的贵女也纷纷起哄:“县主若是赢了,可是白赚一卦;若是输了,也不过是成全一段良缘,怎么算都不亏!”

  云昭神色坦然,姿态磊落,显然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

  一时间,众人都将这当作一桩风雅趣事,唯独李扶音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若云昭的卦象成真,那她与姜珩岂不是……

  “好了好了!”英国公夫人适时上前,亲热地挽住云昭的手臂,

  “你们这些丫头,一个个都想缠着云昭算卦,倒让我这个做长辈的插不上话。我可要先把人借走说几句体己话,否则我这心里的话都要憋出芽来了!”

  这话说得俏皮,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云昭顺势起身,李灼灼也要跟上,却被云昭轻轻掐了下手心。

  “交给你一桩事。”云昭压低声音,“我不在时,替我盯好你的堂姐,别让旁人轻易近身。”

  李灼灼眨了眨眼,尚未会意。

  “回来教你甩鞭花。”云昭轻声道。

  李灼灼眼睛一亮,当即转身挽住李扶音:“堂姐,我前年来时记得你家有只会说话的八哥,快带我去瞧瞧!可不许藏私!”

  姜绾心咬着唇望着云昭远去的背影,终究跺了跺脚,转朝李灼灼和李扶音的方向去了。

  梅氏虽嘱咐她要盯紧云昭,可有英国公夫人和苏氏在侧,她根本无从下手。倒不如先盯着李扶音,见机行事。

  终于得了独处的机会,英国公夫人急急问道:“究竟如何?”

  云昭沉吟片刻,决定直言不讳:“不瞒夫人,不仅灼灼的姻缘有异,县主的姻缘线也颇为蹊跷。”

  英国公夫人脸色骤变:“这话从何说起?扶音那孩子命苦,十岁上就没了娘亲,怎会连姻缘也……”

  “夫人若是信我,”云昭正色道,“不妨派人去李家祖坟查看一二。”

  英国公夫人与苏氏对视一眼,皆露惊诧。

  “若我所料不差,”云昭继续道,“即便不懂风水之人,也能看出些端倪。”

  英国公夫人沉吟道:“李家祖坟就在京郊三十里外的龙泉县,快马加鞭半日可往返。我这就遣心腹前去查探。”

  她紧握住云昭的手,语气恳切,“云昭,你与我说句实话。若真有问题,你可能相助?银钱方面,断不会亏待于你。”

  苏氏在一旁目露忧色。

  云昭沉吟道:“夫人爽快,我也不绕弯子。祖坟出事,无非两种缘由:一是有人刻意为之,二是因果报应。若是后者……”她顿了顿,神色凛然,“恕我不能插手。”

  英国公夫人急道:“难道天意如此,就无可转圜?”

  “非也。”云昭目光清亮,言语间自有一股傲气,“因果报应并非天意,而是从前亏欠人家的,如今人家要拿回来。这等事,我不会干涉。”

  说罢,她朝英国公夫人施了一礼,又对苏氏道:“母亲,我有些乏了,想稍作歇息。”

  苏氏会意,温声道:“去吧。记得赏荷宴还有一炷香就要开席。”又嘱咐随行的丫鬟婆子,“仔细着,莫要误了时辰。”

  辞别二人,云昭带着丫鬟婆子穿过曲折回廊,径直往温泉山庄一处僻静的侧门行去。早已候在此处的赵悉见她到来,眼睛一亮。

  云昭身量在女子中已算高挑,赵悉却只比她略高些许。

  今**扮作女装,一袭淡粉襦裙,那双桃花眼流转生辉,竟丝毫不显违和。

  唯有孙婆子一眼识破,向来沉静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惊诧。

  赵悉朝云昭俏皮眨眼,捏着嗓子道:“小姐,奴婢在此恭候多时了。”他伴作女子的声音微沙,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云昭无奈摇头:“别闹了。”

  她转身对莺时和雪信嘱咐:“这位是我请来的帮手,并非真丫鬟。若见什么异常,记得替他遮掩。”

  又对四人正色道:“今日赏荷宴恐生变故。你们切记跟紧我,随机应变。”

  众人纷纷应下,唯独赵悉不解:“变故?”

  难道他男扮女装混进宴会,还不是今日最大的变故?

  云昭神色凝重:“与我们无关。”

  她瞥了眼孙婆子,在场唯有她立即领会了云昭的未尽之言,“李家祖坟出了岔子,若我所料不差,今日这赏荷宴上,必会有所应验。”

  *

  正式的赏荷宴开始前,男女宾客自是分开宴饮。

  赵悉寸步不离地跟在云昭身侧,借着整理裙摆的间隙低声道:“他在临风居,待宴席开始后再与我们会合。”

  云昭微怔,才意识到赵悉口中的“他”指的是萧启。她此刻心神仍系于方才所见——李灼灼与李扶音姻缘线上的异状。

  但若真是李家祖坟出了问题,按理不该只应在女子身上。

  她转向赵悉:“你可知道李家几位公子的事?”

  这话可算问到了赵悉的专长。

  他顿时来了精神,压低声音道:“李家兄弟二人,兄长封英国公,弟弟封丹阳郡公,这在我朝可是独一份的殊荣。

  英国公府上有六位公子,如今全被英国公扔到战场上历练去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

  他顿了顿,蹙眉道:“至于丹阳郡公府上……李扶音上头有位兄长,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卧床;

  下头还有个弟弟,倒是身强体壮,可惜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是个不成器的。”

  也就是说,如今的丹阳郡公府上,夫人早逝,长子病弱,幼子顽劣。

  若李扶音不是净莲转世身负灵光庇佑,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难怪今日见她身姿那般纤薄,隐有病弱之态。

  而李灼灼身上的阴桃花,很可能正是因为两家往来密切,被牵连所致。

  云昭眸光微凛——果然如她所料,问题的根源在丹阳郡公府上。

  赵悉又压低声音道:“两位公子都指望不上,郡公一直想为李扶音招赘。说实话,你那位兄长并非郡公的首选,不过是县主自己有意罢了。”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宴客的“幽莲苑”。

  但见园中曲水蜿蜒,九曲回廊连接着精巧的亭台水榭。满池莲荷在初夏的微风中摇曳生姿,如诗如画。

  宾客们依序入座,丝竹之声悠扬响起,一派祥和景象。

  主位上端坐着丹阳郡公李崇。他年约四旬,面容端正,身着绛紫锦袍,腰束玉带。

  云昭玄瞳微启,只见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灰败死气,眉宇间缠绕着深重的黑雾,那黑雾中隐隐有血色闪动——

  这正是家宅不宁、血脉将绝的凶兆,且似有血债缠身。

  丹阳郡公却似浑然不觉,举杯朗声笑道:“今日荷香满园,承蒙诸位赏光,李某不胜荣幸。望诸位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下方坐着李扶音,她身侧是一位容貌美艳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发间只簪一支碧玉步摇,打扮清雅,却难掩绝色,是郡公的宠妾柳氏。据说她原是郡公麾下一位阵亡将领的妹妹,因家道中落被纳为贵妾。

  众人举箸开始用席。

  坐在斜对面的姜珩举着杯盏,却并未饮酒,而是频频望向女宾席上的李扶音。

  起初县主还蹙着黛眉,似有心事重重,待觉察到他灼热的目光后,两人视线几次交汇,李扶音渐渐双颊绯红,忙低头掩饰,那眼波流转间尽是少女怀春的娇羞。

  而姜珩则愈发志得意满,从云昭的角度看去,他简直像只不停开屏的孔雀,恨不得向全场展示自己的风采。

  就在这时,忽而传来一声惊叫!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位端着菜肴经过莲池的婢女。

  她面色惨白如纸,手中的银盘“咣当”一声摔在地上,佳肴珍馐撒了一地。

  上首处的丹阳郡公眉宇阴沉,正要动怒,柳姨娘已温声劝道:“郡公息怒,想是这丫头一时手滑。”

  她转向那婢女,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不快收拾了退下?”

  很快有两个婆子上前收拾残局。

  那犯了错的侍女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随即颤抖着起身离去。

  云昭清晰地瞧见,她快步离开时,眼睛恐惧地朝莲池瞥了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惊骇,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身旁的苏氏低声道:“昭儿,无事罢?”

  云昭轻轻摇头,目光仍紧锁着那片莲池。可惜从她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荷叶,无法看清池中究竟藏着什么。

  紧接着,姜绾心突然“哎呀”一声,连声道歉。

  云昭朝她看去,就见李扶音的裙角湿了一小块,虽不影响观瞻,但瞧着总是不雅。按惯例,贵女此时该离席更衣。

  云昭蹙眉,正要开口,坐在李扶音另一边的李灼灼已抢先道:“堂姐,也没多大事,就手指肚那么大一小块,风一吹都干了。”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离得近的几位相熟的贵女都听见了,忍不住轻笑起来。

  李扶音悄悄瞥了坐在对面的姜珩一眼,见他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便红着脸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而姜绾心就在这时侧眸,突然朝云昭的方向看了一眼。

  云昭微微眯起眼,她原以为姜绾心方才那一出,意在帮姜珩成其好事……

  但现在看来,或许她真正的目标,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