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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昭一怔,旋即冲上前,俯身将苏氏揽入怀中:“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昭儿!”

  “她吐血了!”不知哪个贵女尖声叫道,“莫不是中了毒?”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女眷们顿时乱作一片,惊呼声、茶盏落地碎裂声此起彼伏。

  几位胆小的夫人小姐更是吓得面色惨白,连连后退。

  英国公夫人当机立断,起身厉声喝道:“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茶点,不许再碰!”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暂时压制住了场面的混乱。

  一位始终静坐一旁、气质沉静的中年妇人从发间取下一根素银长簪,递了过去:“用这个试。”

  就在英国公夫人沉着地开始一一查验茶点时,昨日那位胆怯的康乐伯夫人忽然扶着石桌,软软滑坐在地。

  她带着哭腔喃喃:“我、我头晕得厉害……肚子也阵阵发疼……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这番言语更是雪上加霜,场面几乎失控。

  有人急忙上前帮着搀扶苏氏,有人去照看瘫软的康乐伯夫人,还有几个热心的小姐夫人围在英国公夫人身旁,协助查验桌上的各色点心茶水。

  一片混乱中,反而无人留意到僵立一旁的杨氏和姜绾心。

  杨氏急得扯住她衣袖,压低声音道:“不是说好了,若是不成才……”

  姜绾心脸色铁青:“与我们无关!”她咬牙切齿,“定是这病秧子不知得罪了谁。只是死得真不是时候。”

  正在不远处空地耍枪的李灼灼闻讯赶来。

  见到这般情景,她二话不说,利落地打横抱起苏氏,转身就朝着厢房方向疾步而去。云昭立刻提起裙摆紧随其后。

  两个少女,一个身着红装如火,一个素衣胜雪,身影迅捷如风,转眼就消失在了园子的月亮门后。

  众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方才还称病喊痛的康乐伯夫人此刻竟也走得飞快!

  一边走,还一边不安地问身旁搀扶她的友人:“你说,若是让姜大姑娘也给我扎上两针,是不是就能好了?”

  友人没好气地回道:“你若真是皮痒欠扎,我倒是不介意代劳。”

  落在最后的杨氏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她一时懵了:“咱们要不也跟过去看看?”

  姜绾心冷冷地瞥了眼厢房的方向,语气淡漠:“不必,我们先向娘娘复命要紧。”

  厢房内,云昭已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

  她凝神静气,手法娴熟地在苏氏几处要穴落下针。

  随着她的动作,几滴色泽暗沉的血珠从指尖被逼出,然而苏氏依旧双目紧闭,不见苏醒的迹象。

  “情况如何?”英国公夫人关切地询问道,眉头紧锁。

  云昭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娘亲确实是中了毒……但此毒刁钻,我解不了。”

  她指尖拂过苏氏苍白的面颊,语带绝望,“金针之术只能暂且护住娘亲的心脉,若找不出究竟是中了何种毒物,只怕她……要一直这样昏睡下去。”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又倒下一个?这碧云寺是怎么了!”

  “昨日是南华郡主,今日是苏淑人,真是邪了门了!”

  “连小医仙都束手无策,这下毒之人当真歹毒至极!”

  英国公夫人命侍女将方才收拢来的所有茶点悉数摆开:“劳烦云姑娘查验。”

  云昭心中暗赞这位夫人处事当真周全细致。

  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她仔细检验了每一样糕点、每一盏香茗,甚至连盛放的器皿都未曾放过。

  最终,她困惑地蹙起秀眉,缓缓摇头:“都不是。”

  她忧心忡忡地环视众人:“毒物并不在这些茶点之中,还望诸位多加小心。”

  这话引得满室惶惶,人人自危。

  云昭吩咐莺时仔细照看苏氏,转而面向众人,神色凝重:“此事关系重大,非我一人所能解决。须得立即请示义母,再去求问闻空大师,看他是否有解毒之法。”

  说罢,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她毅然转身,步履坚定地朝着长公主所在的厢房走去。

  *

  另一边,凉亭内气氛凝滞。

  贵妃听完姜绾心的回禀,已然面沉如水:“这么巧?”她狐疑道,“你们才去请人,苏氏就死了?”

  杨氏久居后宅,还是头一次有脸面在贵妃面前进言,她既想讨好,又难掩紧张,磕磕巴巴地道:

  “回娘**话,也不一定就……但当时那情形,吐血昏迷,瞧着确实像是中了剧毒。”

  梅柔卿安静坐在一旁,沉吟片刻后轻声问道:“心儿,你仔细回想,云昭当时的反应,可像是早有准备?苏氏的症状,当真毫无破绽?”

  她语气温和,却直指要害,显露出惯有的谨慎。

  姜绾心娇声道:“不论真假,经此一事,姜云昭必定会留在寺中照料,绝不会轻易离开了。”

  她顿了顿,声线微凉,“不过对我们而言,苏氏是死是活并无分别。”

  母女二人交换一个眼色,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笃定。

  苏氏若真死了,倒是省了她们诸多手段;若侥幸不死,待日后回了姜家,也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如今的关键,是姜云昭滞留寺庙,那么他们只能改变计划。

  见几人都沉思不语,杨氏急切地插话:“就算那丫头不回府,此事也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几人闻声,都看向她。

  杨氏受到鼓舞,压低声音道:“妾身以为,若这等‘丑事’发生在佛门清净地,岂不更加引人注目,更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娘娘,此计不妥。”梅柔卿蹙起眉:“姜云昭狡诈多端,阮溪月亦非易与之辈,在寺中同时对她二人下手,恐怕……”

  她深知贵妃性子急躁,杨氏又是个没成算的,唯恐计划仓促,反遭其害。

  贵妃却不耐烦地打断她,饶有兴致地追问杨氏:“你且说来听听。”

  杨氏见得了贵妃青眼,顿时眉飞色舞:“回娘娘,妾身忽然想起早年随外子赴任时,听来的一个趣闻。”

  她故意顿了顿,吊足众人胃口才继续道,“说是某地有个大家闺秀,竟与一个戏子私奔,不仅在一处荒庙中行那苟且之事,更荒唐的是,当时现场还有第三个女子在场……”

  姜绾心听得皱起眉,显然觉得杨氏这番话不堪入耳。

  梅柔卿也面露不豫。

  贵妃却听得双眼晶亮:“你的意思是……”

  杨氏得意笑道:“妾身想着,既然要将这两人一并拖下水,何不做得更绝一些?安排一出‘捉奸在床’的大戏,岂不痛快?”

  梅柔卿忍不住再次劝阻:“娘娘,此计太过行险。寺庙中人多眼杂,且长公主殿下尚在寺中,万一……”

  “够了!”贵妃厉声喝断,“你不是早已在她房中放了那东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梅柔卿心中暗恼,只得勉强解释:“但未满三日,效力恐怕不足以……”

  “效力不足,就加大效力!”贵妃斩钉截铁,“总之,本宫今晚就要看到她们身败名裂!”

  她转向杨氏,语气稍缓,“把你的计划细细道来。”顿了顿,她又迟疑,“只是……此举会不会牵连到驸马?”

  梅柔卿冷眼旁观,心中暗讽:这蠢妇既想害人,又对驸马存着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当真可笑。

  怎么,她一个后宫嫔妃,难道还真敢跟长公主的驸马有点什么?

  她也不想想,若真闹出什么,以长公主的性子,不得活撕了她!

  杨氏急于立功,连忙保证:“娘娘放心!来之前妾身已嘱咐过堂哥,定会在关键时刻绊住驸马。

  事后若有人问起,大可说是姜云昭那丫头不知廉耻,故意发浪,勾引路过的驸马。”

  贵妃听到此处,终于展颜一笑:“长公主不是最疼爱这个义女吗?本宫倒要看看,经过今夜,她还要如何疼爱!”

  *

  当晚,寺庙的膳堂内灯火通明,萦绕着素斋的清雅香气。

  云昭坐在长桌前,心绪低落地支着下巴。

  李灼灼特意坐在她身旁,不时说些趣事想逗她开心,云昭却始终神色恹恹,只懒洋洋地动了几筷子面前的素烩。

  不远处,姜绾心独自坐在角落,姿态优雅地小口进食,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云昭的方向。

  忽然间,云昭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到一般,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后颈。

  紧接着,她又蹙起秀眉,轻轻揉了揉手背,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困惑与不适。

  “怎么了?”李灼灼关切地凑近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昭摇了摇头,语气迟疑:“我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刺痛,像是被细针扎了似的。”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姜绾心眼中,她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唇角微微上扬。

  母亲特意安排她在此观察,果然没错。

  看来咒术已然开始奏效了!

  她心中冷笑:不过是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先前在花神宴上能侥幸破了母亲的咒术,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就凭她,也配与母亲数十年的修为抗衡?

  想到这里,姜绾心心情大好,连带着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轻快。

  她优雅地撂下碗筷,起身整了整衣裙,便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外走去,迫不及待地要去向母亲禀报这个好消息。

  身后,云昭瞧着姜绾心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挑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