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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昭闻言,眉头轻蹙。

  她追问:“长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那婢女神色焦急,快声答道:“方才赵大人问完话,大家伙儿就散了。

  殿下与苏淑人一同回了禅院,还用了一盏后厨送来的冰糖燕窝羹。谁只不过片刻,殿下便腹痛如绞!”

  云昭追问:“我母亲也用了那羹汤?”

  “苏淑人也用了。”婢女眼中流露出困惑,“说来也怪,苏淑人并无不适,唯独殿下疼痛难忍。”

  她急得跺了跺脚,声音带了哭腔,“姑娘,快些吧!殿下近来本就心绪不佳,寝食难安,如今再添剧痛,奴婢真怕殿下撑不住啊!”

  为保护小郡主清誉,寻回嘉乐郡主尸骸一事,一直未曾对外公布。是以近几天长公主殿下心绪不佳的事,只有公主府内自己人方才知晓。

  云昭心中疑云稍褪。

  她朝萧启和赵悉颔首:“殿下,赵大人,云昭失陪了。”

  赵悉连忙摆手示意她快去,见萧启一直看着云昭离去的方向,不由笑道:

  “这光天化日,佛门清净地,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萧启未置一词,目光却始终未离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恰在此时,墨一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他躬身低语:“殿下,刚收到密报,在南边寻到了与青莲观相似的道观……”

  萧启眉头紧锁,与赵悉对视一眼,终是沉声道:“走。”

  *

  婢女引着云昭穿过来时那片树林,踏上一条更为幽僻的小径。

  四周静谧,只闻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云昭渐渐放缓脚步,凝视着前方婢女的背影,忽然开口:“我来时,走的不是这条路。”

  那婢女身形微顿,回首挤出一个笑容:“姑娘有所不知,这条路虽偏僻些,却直通殿下的禅院,能省下一盏茶的工夫呢,殿下正难受着……”

  说着,她又快步往前走去。

  云昭蓦地停下脚步,不再前行,语气平淡无波地抛出一问:“锦屏姑姑被蜂蛰伤的手,可大好了?”

  “太医瞧过了,说是已无大碍,只是指尖还略有些麻痹……”

  婢女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猛地住口,倏然转身,脸上血色尽褪。

  而云昭也已彻底想起,究竟在何处见过这张脸——

  正是那日初入孟贵妃的披香殿,偶见两个小宫女窃窃议论锦屏姑姑为保护贵妃,被蜂蛰伤之事,眼前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姜大小姐果真聪慧敏锐,过目不忘。”

  身侧不远处,竹林掩映间,传来孟贵妃慵懒间带着几分赞赏的声音。

  那假冒的婢女立刻深深埋下头,疾步退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

  孟贵妃由宫人搀扶着,端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凳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云昭,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听闻云姑娘不仅医术超群,更精通玄妙符箓之术,上次在披香殿,倒是本宫眼拙,未能识得真仙。”

  云昭神色不变,淡笑道:“娘娘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孟贵妃缓缓伸出手腕,一旁的宫人立刻在石桌上铺好柔软的脉枕。

  “姜大小姐,”孟贵妃目光落在云昭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请吧。”

  云昭微微蹙眉,面露恰到好处的疑惑:“娘娘这是何意?”

  “久闻姜大小姐医术通玄,”孟贵妃轻笑一声,指尖慵懒拂过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

  “本宫近来凤体违和,心中总是不安,便想劳烦姜大小姐,为本宫仔细请个平安脉。”

  云昭冷眼瞧着,脚步未移分毫。

  孟贵妃见状,黛眉倒竖,声音染上厉色:“怎么,本宫还使唤不动你了?”

  云昭并未被其声势所慑,反而疑道:“娘娘莫非尚未听闻方才慈安殿附近的变故?”

  孟贵妃微怔,摸不准云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没说话。

  云昭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沉重:

  “南华郡主不知招惹了什么人,竟身中恶咒,如今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安王妃悲痛欲绝,几近哭瞎了双眼。”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目光落在指尖,“臣女方才为探查郡主病情,这双手……不得已触碰了那些蕴含阴邪之气的巫蛊之物。”

  云昭抬眸,看着孟贵妃骤然绷紧的面容,笑吟吟道:“娘娘若是不忌讳这个,臣女自然愿为娘娘效劳。

  只是,万一那残余的阴煞之气不慎冲撞了娘娘,乃至影响了腹中龙胎的安稳……”

  “放肆!”孟贵妃脸色一变,怒声斥断,“休得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云昭从容道:“臣女是否胡言,娘娘只需遣人前往前面稍加打听,便知真假。”

  她故作姿态地四下望了望,“咦,心儿妹妹还未回来吗?”

  她随即叹了口气,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贵妃听,“说来也真是奇了。我这妹妹仿佛走到何处,都能引出些非同寻常的事端。

  在宫中御花园便引来‘花神赐福’,今日在这佛门净地,又带累南华郡主昏迷不醒……真不知是该说她运气实在不佳,还是这其中……”

  话未说完,但贵妃脸上已显出猜忌之色。

  竹林不远处,一道白衣身影悄然隐没,紧握的拳头上青筋隐现。

  云昭将视线从那方向收回,朝孟贵妃行了一礼:“贵妃娘娘雍容大气,慧眼如炬,必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被有心之人利用,最终损及自身。”

  云昭此言,意在点醒贵妃,与梅柔卿母女合作,不啻于与虎谋皮,终将反受其害。

  说到此,云昭笑了笑:“不过,正如娘娘所知,臣女自幼流落山野,却也因祸得福,有幸窥得几分玄门正法的真传。

  若遇心术不正之辈,臣女倒不介意与她较量一番,也叫她明白,何为‘邪不胜正’!”

  这话说得可谓狂悖,但云昭正是要故意激怒梅柔卿。

  一来,逼她失了方寸,仓促间露出马脚;

  二来,更要借此印证,前世藏在姜珩背后,用尽阴毒手段折磨她的那个“高人”,究竟是不是梅氏!

  孟贵妃心有不甘,却一时顾忌她方才话中暗示,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昭施施然离去。

  *

  身后,梅柔卿快步从暗处走出,来到贵妃身侧,压低声音道:“娘娘就这般轻易放她走了?万一明晚……”

  孟贵妃正心烦意乱,听到此不由道:“心儿人呢?前院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朝身旁递了个眼色,两个婢女领命前去打探。

  梅柔卿趁机进言:“娘娘,这个姜云昭巧舌如簧,最善狡辩脱罪,实在可恶。”

  孟贵妃斜睇了梅柔卿一眼:“本宫怎么觉得,你似乎比本宫更急于置她于死地?怎么,那一鞭之仇,就让你恨到如此地步?”

  梅柔卿沉默片刻,忽地跪了下来,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凉:“妾身斗胆,妾身与娘**处境,原是一样的。”

  “你大胆!”孟贵妃斥道。

  梅柔卿抬起头,眼中含泪,情真意切:“妾身虽无正式名分,但这些年来与世安是真心相爱。

  只因上头始终压着一位正室夫人,不得不忍气吞声,自己的亲生骨肉近在咫尺,却只能养在他人名下,不能相认。

  这种不论多努力都要被人压一头的滋味,妾身以为……娘娘是能够体会的。”

  孟贵妃眼神微动。

  是啊,中宫那位虽长年避居清凉寺,看似不理俗务,但皇后的宝座终究稳稳占着。

  她这个贵妃,名头再尊贵,说到底,与家中那些仰人鼻息的妾室又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排场更大些罢了。

  此事本就是孟贵妃心中的一根刺,此时被梅柔卿故意挑弄,不由激起了她心底潜藏多年的恨意!

  梅柔卿见她神色松动,继续低声蛊惑:“娘娘如今离了皇宫,耳目不似宫中繁杂,正是天赐良机。”

  贵妃蹙眉:“那老妇又不在此地,算什么良机?”

  梅柔卿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极低:“若能借此机会,一举铲除姜云昭与柔妃,连带让长公主颜面扫地……

  只要闹出足够大的动静,皇后娘娘岂能还坐得住?必定会被惊动回京。”

  梅柔卿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她当初不就是自知斗不过娘娘您,才退居寺庙,博个清静贤德的名声吗?

  待她真回了那四方宫墙,还不是任由娘娘您揉圆搓扁?”

  这番话,真真儿说到了孟贵妃的心坎里,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她激赏地看了梅柔卿一眼,语气缓和不少:“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最能体察本宫心意的人。”

  梅柔卿谦卑垂首:“妾身不敢。只是真心为娘娘谋划,才冒死直言。”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若要确保咱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妾身还需带一人进来相助。”

  孟贵妃此刻已对她颇为倚重,爽快应允:“准了。需要何人,你自行安排便是。”

  “是。”

  梅柔卿躬身退下,眼底滑过一抹暗芒:姜云昭,当年你娘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二十年后我故技重施,定会让你落得比当年苏凌云更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