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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光天这下彻底明白了陆德广的好意。

  他这身体虚岁也十八了,在这年头,十八九岁结婚生子的比比皆是。

  一旦他工作稳定下来,结婚成家就是摆在眼前的大事。

  老陆这是用他过来人的经验,在为自己将来的“个人问题”操心呢。

  这份带着点市侩却又实实在在的关怀,让刘光天心里有些感动。

  他连忙点头,诚恳地说:“懂了,陆叔!谢谢您想着我!”

  陆德广不在意地摆摆手:

  “谢啥,咱爷俩投缘!不过光天啊,”

  他脸色一正,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趁这会儿路上有空,老哥得给你好好讲讲咱们干运输这一行的规矩和门道,你小子可要竖起耳朵听仔细了,这都是保饭碗、甚至保命的玩意儿!”

  刘光天也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点点头:

  “嗯!陆叔,您说吧,我一个字不落都记心里!”

  陆德广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娓娓道来:

  “首先,咱说说这出车补贴。”

  “在城里跑短途,补贴少,也就够买包烟喝口水。”

  “真正来钱的是跑长途,补助高,还有外快……不过长途风险也大。”

  “这个咱待会儿再说。先说说在城里跑的这些单位,主要分几个系统。”

  他掰着手指头数:

  “头一个,就是咱们这种厂矿企业系统,像钢厂、机械厂、纺织厂这些大国营厂。”

  “咱们肉联厂送猪肉,属于计划内物资调配,到哪儿都是‘雪中送炭’。”

  “你去这些兄弟单位,只要手续齐全,人家一般都把咱当座上宾,客气得很。”

  “为啥?因为这年头谁不缺油水?”

  “咱送去的可是实打实的猪肉!”

  “所以啊,到了地儿,经常是好吃好喝招待着,临走的时候,懂事的后勤科长或者食堂主任,还会偷偷塞给你包好烟,或者给司机班留点厂里的福利品,这都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刘光天仔细听着,心里快速消化着。

  确实,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掌握着肉类资源的肉联厂司机,地位自然不同寻常。

  他点头表示理解:“嗯,陆叔,我明白了,咱们这行在兄弟单位很吃得开。”

  “对喽!”陆德广接着说:

  “第二类呢,是教育和卫生系统,就是各大中小学、医院这些地方。”

  “这些单位吧,不像工厂那么财大气粗,有时候经费紧张,或者管事的架子大,对咱司机可能就没那么客气了。”

  “遇到这种,咱也不用太惯着。”

  “要是对方态度不好,拖拖拉拉不验收,或者想克扣点啥,咱也有办法——车坏了需要修啊,路上堵了啊,或者排班紧张需要等啊……”

  “总之,合理范围内,咱们也能掌握点主动权。”

  “当然,要是对方态度好,咱也痛快,该咋送咋送,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刘光天若有所思,这其实就是一种微妙的博弈,考验的是司机的眼力见和处事能力。

  “最后还有一类,”陆德广吸了口烟,继续说:

  “就是各个区的供销社,还有远郊的那些公社。”

  “这些地方一般都有自己的运输力量,或者雇车来拉。”

  “咱们厂里的车主要保障各大厂矿。”

  “偶尔顺路或者任务不紧的时候,也会给他们送一些。”

  “但这些地方比较散,路也可能不好走,油水相对少点。”

  “咱们厂里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兄弟单位上。”

  陆德广一番话下来,刘光天对城里运输的“势力范围”和潜在规则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说白了,就是按单位的重要性、需求紧迫性和“懂事”程度,来灵活调整服务态度和优先级,其中充满了人情世故和生存智慧。

  他由衷地说道:

  “陆叔,真是太谢谢您了!”

  “要不您教我这些,光靠我自己瞎琢磨,不知道得碰多少钉子,走多少弯路才能明白!”

  陆德广哈哈一笑,爽快地说:

  “嗨!说这些就见外了!”

  “我就是看你小子机灵,对脾气!”

  “咱爷俩这关系,我教你是我乐意!你别老谢来谢去的,生分!”

  他看了看路,又说道:

  “趁这会儿还有点时间,我再给你讲讲跑长途的规矩和危险,你小子更要打起精神听!”

  刘光天神色一凛:“嗯,陆叔您说,我听着呢!”

  陆德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跑长途,那跟城里完全是两码事!”

  “首先,安全是第一位的!”

  “一般跑长途,尤其是运送重要物资或者像猪崽、种畜这类活物、或者贵重工业品,厂里都会向武装部申请派民兵押车,跟着咱们一起走。”

  “要是申请不到押车的,或者任务不那么紧要,咱们司机自己也可以申请配枪——当然,这得有持枪证,而且管理很严。”

  他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带着告诫:

  “我告诉你,光天,这年头外面不太平!”

  “荒郊野岭的,车匪路霸不少!”

  “咱们拉着一车货,特别是能吃的、能用的,那就是块肥肉,谁见了不眼红?”

  “所以路上出点事儿太常见了!”

  “我跟你说的‘出事’,不单单是指车抛锚、爆胎这种小问题,那都是小事。”

  “真正要命的是遇上拦路抢劫的!”

  陆德广盯着刘光天,眼神锐利:

  “你给我牢牢记住!以后你要是单独跑长途,只要车在野外跑着,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看见前方路中间有人站着招手,或者摆个树枝、石头什么的设路障,你千万别犹豫!”

  “也别心软想着是不是需要帮忙的人!十有八九没好事!”

  “这时候,你眼睛一闭,心一横,油门给我踩到底,直接冲过去!”

  “听明白没有?直接撞过去!”

  刘光天听得心头一紧,他能感受到陆德广话语里的沉重和决绝。

  陆德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可不是老哥我心狠!这是多少老司机用血换来的教训!”

  “咱们运输队,前些年,就有两个兄弟,跑长途再也没回来……”

  “连人带车都不知道丢哪个山沟沟里了!”

  “所以,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真遇上那种情况,宁可见死不救,也别停车!”

  “停了车,可能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这一点,你小子必须给我刻在骨子里!”

  “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明白了吗?”

  刘光天重重地点头,手心都有些出汗:

  “明白了,陆叔!我记住了!真遇到那种情况,绝不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