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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没在小区门口停多久,不过二十分钟左右沈枝意便醒了。

  今晚确实有些累了,她揉了揉眼睛,转头就看见裴越深邃含光的眼神。

  沈枝意本能地垂眸避开,而后低声道:“谢谢,我先走了。”

  她连多余的问题也没问,拿起包打开车门下车。

  裴越连忙解开安全带拦住她:“枝枝。”

  “还有什么事吗?”沈枝意淡然地问。

  迎上她无波无澜的眼睛,裴越薄唇紧抿着。

  过了几秒,男人苦笑着说:“我想去看看女儿。”

  “太晚了,然然已经睡了,改天吧。”沈枝意扯出一个从容的笑。

  “我就看一眼。”

  沈枝意顿了几秒,终于是在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点了头。

  一同回到流金公寓,保姆出来开门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夫妻俩和好了。

  但她仔细观察了下沈枝意的脸色,心下了然地给裴越拎了双拖鞋。

  裴越进门后,把手洗了,四处环顾了一圈:“枝枝,我觉得这地方采光不大好,要不换套房子吧?”

  “我出钱。”他又补了一句。

  “不用了。”沈枝意换了身家居服,走出来倒水喝。

  她没管他,直白道:“然然在睡觉,你动作轻一点,看完就走。”

  裴越顿住:“我明天白天没什么事,能来照顾然然吗?”

  “可以,但我中午回来吃饭,不想看到你。”沈枝意挽起头发,露出白皙的脖颈。

  她侧额,男人就站在岛台的阴影处。

  裴越这张脸,确实很拿得出手,高鼻深目、白皮薄唇,只是在那站着,也有一种拍杂志的气势。

  他一只手撑在岛台面上,站得松垮没形。

  阴影里,他显出的孤寂不加掩饰。

  换作是以前,沈枝意大概会凑上前去,踮起脚尖亲亲他的下巴,然后轻声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性格的缘故,裴越这个人在外面是冷的,总是拒人千里,还时不时会说几句歹毒的话。

  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攻克他的,总是对他笑脸相迎。

  那个时候,是真的很爱裴越啊……

  沈枝意忽然笑了下,为以前的自己感到不值。

  她围在他身边转悠了那么久,到头来,遍体鳞伤。

  要是裴越还像以前那样,拿出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对她,她也就无所谓了,互相憎恨厌弃也挺好,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偏偏他说,他爱她。

  在某个不经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瞬间爱上她了。

  挺讽刺的。

  这三年来的坚持恍如一瞬,她以为再见面遥遥无期,她以为他们之间会彻底决裂。

  她想过一个又一个的可能,唯独没想过裴越会爱她。

  说到底,其实他也没那么爱吧。

  因为无端的猜测和怀疑,就可以冷落她三年。

  无凭无据,他就可以丢下她远走他乡。

  她以为结婚了,自己就靠近幸福了,没想到,最幸福的竟然是结婚前的那一段同居生活。

  像梦一样,然后,梦碎了。

  她守着那个空荡荡的婚房,看着他们一起布置的房间,陷入了自我怀疑。

  这三年,他每一次回来,他们之间都没有坐下来认真交流的时间,每次都弄得剑拔弩张。

  到头来,她用三年换他的一句对不起,换他的一句我爱你。

  值得吗?

  沈枝意扪心自问,好像一点也不值得。

  视线里的那一片阴影逐渐模糊,沈枝意眨了眨眼睛,她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裴越。”

  声音很轻,像虚无缥缈的烟雾一样快要散去,连同她对他的爱。

  裴越鼻尖一酸,轻轻“嗯”了一下,生怕惊扰到她。

  沈枝意勉强扯出一个笑:“你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三年?”

  如果她有幸能活到七十岁的话,大概也就是二十三个三年,在这二十三个三年里,要去掉懵懂无知的牙牙学语时代,要去掉人老失智的最后三年。

  再认真算一算,其实时间也不多了。

  她在高二,十六岁那年喜欢上裴越,心从一人,直到今年的六月份。

  沈枝意今年二十四岁,是个很年轻的岁数。

  可裴越一个人,就占了她的九年。

  五年暗恋、一年恋爱、三年婚姻,九年就这样没了。

  不过裴越并不知道她暗恋他了那么久。

  对面的男人半垂着眼皮不吭声。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不过几步之遥而已,然而却那么远,远到无法触碰彼此的心。

  这三年,是裴越做什么也无法弥补的。

  他知道,所以他回答不上来。

  沈枝意眼眶有点热,她微微仰头,飞快地眨了下眼睛:“我有一个秘密,没跟你说过。”

  “你说,我听着。”裴越沉声,掀起薄薄的眼皮直勾勾地盯着灯光底下的人。

  沈枝意耸了下肩膀:“其实,我不是大三那年才喜欢你的。”

  裴越怔住,眼皮颤了下,指尖扣住大理石桌面。

  这一瞬间,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害怕听到又一个三年。

  沈枝意轻笑了一声,声线里带着一丝哽咽,她开口:“其实我从高二那年就喜欢上你了。”

  她一直是个坦然的人,之所以选择暗恋,是因为知道裴越有婚约对象。

  在一切都知晓的情况下,沈枝意并不想让他知道。

  裴越闻言,瞳孔一震,身体一点点僵在原地。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干涩发苦,

  不是三年,是五年。

  男人垮下肩膀,指节捏得发白。

  沈枝意笑看着他震惊的眼神,风轻云淡地抬手擦了下眼尾的湿润。

  “是不是我早点告诉你,你就不会怀疑我喜欢沈延舟了?”沈枝意说完,感觉浑身轻松。

  “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你不用觉得震惊。人嘛,总是会犯点错的,我这个人有一点不好,过于执着了。”

  说难听点就是犟种一个。

  “但我现在已经释然了,裴越,其实除了这三年以外,你以前带给我的那些时光都挺让我开心的。”

  虽然他总是透着一股疏离感,不会说什么体贴的话,但沈枝意实打实地得到了不少他的关心。

  如果婚后跟婚前一样,她也许会永远爱他。

  但谁能料到世事多变呢?

  “裴越,我不会再喜欢上你了。”

  像一句宣告,又像最后的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