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17章 金陵瘦马,辽师伐金

小说:皇明 作者:雨落未敢愁 更新时间:2025-10-18 17:38:48 源网站:2k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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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南京,秦淮河畔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袁可立身着一身青布长衫,身旁的英国公张维贤则穿了件素色直裰,两人混在往来人潮中,倒像极了赴江南游春的文人雅士。

  刚走到文德桥边,便有丝竹之声顺着风飘来,混着酒肆里的猜拳声、商贩的吆喝声。

  河面上,画舫凌波而行,朱红的船身映着粼粼波光,窗纱后隐约可见仕女的衣袖翻飞,笙歌从舫内溢出,飘得满河都是。

  岸边的青楼酒肆一间挨着一间。

  “倚红楼”“醉春坊”的招牌用金粉写就,在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光,门童见了行人便躬身相邀,声音里满是殷勤。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袁可立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繁华盛景,不由得轻声感慨。

  他早年在南直隶任苏州府推官,此番复到江南,又重新感受到江南这般浸润着脂粉气的热闹。

  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酿的甜香,与京师的凛冽截然不同。

  张维贤却微微皱眉,指向不远处的街角:

  “袁部堂且看。”

  袁可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挑着菜筐的小贩,正蹲在路边啃着一块黑乎乎的麦饼,饼渣掉在地上,他都要弯腰捡起来塞进嘴里。

  沿岸,更是有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在一边年乞讨。

  繁华之下,龌龊已现。

  两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越走便越看清这热闹背后的裂痕。

  酒肆里,几个穿着绸缎的商人正高谈阔论,桌塌上是珍馐美酒。

  而那些脚夫、缝补衣物的妇人,脸上大多带着倦色,问起日子,只摇头道:

  “米价贵得吃不起,能混个半饱就不错了。”

  “南京的米价,如今已涨到每石八钱银子了。”

  张维贤低声对袁可立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

  “我去年来南京时,还只是六钱,这才一年,就涨了三成。万历年间,这价能买两石米。”

  袁可立闻言,心中一沉。

  他想起离京时,皇帝特意让他带了些番薯种,说“江南若遇荒年,番薯可救急”。

  当时他还未在意,如今见了南京的米价,才真正明白陛下的深意:

  “幸好陛下推广了番薯,去年北直隶大旱,靠番薯才没饿死人。

  若是南京也种上番薯,百姓至少能多口饭吃,米价也不至于涨得这么凶。”

  只要百姓有饭吃,什么白莲教,什么有心人,都掀不起大的动乱。

  毕竟

  造反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若不是走投无路,彻底活不下去了,谁又会铤而走险呢?

  大明的百姓,还是很会忍耐的。

  接下来的三日,两人走遍了南京内外。

  在城外,亲自和种地的老农交谈。

  才知这南京城的小民,有田的不过十分之一,九成都是佃农。

  这些佃农租种地主的田,不仅要交五成到七成的地租,还得提前交“预租”,就是下一年的租子今年先交一半。

  更有“押租”,租地前得先给地主一笔押金,若是收成不好交不上租,押金便被没收。

  这对百姓的盘剥,远甚于北直隶。

  “这般租税,这日子当真能够过下去?”袁可立皱着眉头问道。

  “员外容禀,去年天旱,收成减半,我交了预租和押租,家里连糠都没得吃,只能把小女儿卖给地主家当丫鬟。”

  老农说着,眼圈便红了,指了指不远处的荒坡。

  “那坡上,去年冬天饿死的人,埋了十几个。”

  袁可立闻此言,心中沉重。

  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递给这个老农。

  “去给家里的置办几件衣物,买些肉食罢。”

  从这老农话中,袁可立知晓他家里困难,家中只有两套能出门的衣服。

  家中子女却有七个。

  他那些家人,没衣服,连门都不敢出。

  日子也是困难。

  就没有吃饱的时候。

  “这如何使得?”

  老农当即拒绝,但袁可立却已经离开了。

  最后,老农跑着回家,从家里拿出了仅剩的两个鸡蛋,跑着追上袁可立,将两个鸡蛋像宝物一般递给袁可立。

  “恩公,小小回礼,不成敬意。”

  袁可立见其如此,一言不发的接过两个鸡蛋,只是心中更加沉重了。

  到他回到南京,已经入夜了。

  秦淮河的热闹更甚。

  画舫上的灯火连成一片,映得河水都成了暖红色,笙歌、笑声飘得很远。

  不过。

  这南京热闹是热闹,但这只是属于那些官绅的热闹罢了。

  百姓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第四日清晨,两人回到南京五军都督府。

  袁可立坐在堂内的木椅上,脸上没了往日的沉稳,语气里满是沉重:

  “原以为南京是江南重镇,如今看来,这里的情况也不好啊!”

  张维贤站在一旁,附和道:“官绅奢靡,百姓困苦,米价飞涨,怨气渐生。

  若不早做整顿,怕是要出乱子。

  江南是大明的财赋之地,若是这里不稳,陛下在北方对付建奴、整顿九边,便没了后援。”

  大明大半的财税,都从江南征收。

  江南若是乱了,朝廷的税收不上来,恐怕将会有大乱啊!

  袁可立点了点头。

  “看来,咱们得先从两件事做起。

  一是推广番薯,让百姓有饭吃。

  二是查一查那些垄断贸易、兼并土地的官绅,把他们侵占的利益吐出来,才能稳住江南的民心。

  另外,还有江南织造局的事情,也要督促完成。”

  “不过,要先做成上面的事情,又要做成最关键的一件事:整饬江南。

  必得攥紧兵权方才能够使各项政策有序的推行下去。

  只是这南京各卫所的情况,本官不知具体情况,国公知否?”

  张维贤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袁部堂有所不知,我虽挂着南京守备的头衔,却是个‘外守备’。

  卫所的将官任免,得看镇守太监的脸色;粮草调配,要经内监司的手。

  连卫卒的操练,都由太监派来的人盯着。

  我这个英国公,在南京卫所里,说话还不如一个随堂太监管用。”

  他顿了顿,眼神里添了几分无奈。

  “真要论对卫所的底细,还得问高公公。”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维贤的话音刚落,堂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穿透力极强,带着几分宦官特有的尖细。

  “二位这几日可是把南京城逛遍了?让咱家一阵好找,咱家找了你们两回,都扑了空!”

  高起潜迈着方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人。

  勋贵营指挥使张之极、锦衣卫指挥佥事骆养性。

  高起潜也不客套,径直走到主位旁的圈椅上坐下,抄起案头的青瓷茶盏,仰头便灌了大半盏,茶水顺着嘴角淌下几滴,他也不在意,用袖口随意一抹,便看向袁可立与张维贤:

  “二位这几日走街串巷,想必也瞧出些门道了?”

  袁可立拱手道:“公公久在南京,对地方内情定然了然。

  我与英国公见秦淮河边花船如织,酒肆里夜夜笙歌,可寻常百姓却连糙米都吃不起。

  这繁华之下的暗流,还请公公点拨。”

  高起潜放下茶盏,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语气也沉了下来:

  “二位这几日确实是看到了问题的本质了。

  南京米价涨到每石八钱,比万历年间贵了三成,你们知道为何?”

  袁可立与张维贤对视一眼,皆开口问道:“还请公公明言。”

  高起潜笑了笑,说道:

  “这得先从土地说起,首先是土地兼并。

  徐文贞家族,在松江府占了二十四万亩地,足足占了松江耕地的一成多!

  这还是在其退田之后剩下的数目,在未退田之前,土地占松江耕地的一成多的三成有余。

  董文敏家族亦是如此,在华亭、上海两地,靠着‘诡寄’‘投献’,吞了四万亩水田。”

  “这些田都是最肥的水田,却一分税都不上缴,朝廷的税基越来越小,只能把税负压在剩下的小农户身上。”

  高起潜说着,指了指骆养性。

  “骆佥事查了,江南大部分地方,如今有田的小民只占一成,九成都是佃农,地租要交五成到七成,还要先交‘预租’‘押租’,有的佃农刚收了粮,交完租就只剩糠麸,逼得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

  张维贤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插了句:“既是缺粮,为何不多种粮食?江南水多,本是鱼米之乡。”

  “种粮食不赚钱啊!”

  高起潜叹了一口气。

  “如今江南的棉价、丝价翻着番涨,松江府大半的田都种了棉花,苏州府更是桑麻遍野。

  农户种一亩棉,能抵种三亩稻的利,谁还愿意种粮?

  可这么一来,江南的粮食就不够了,得从湖广运。”

  他伸出手指算道:

  “湖广的米在当地一石三钱,走长江水运到南京,光运费就得四钱,加上沿途官绅的盘剥,到南京就涨到八钱了。

  这运费、盘剥的钱,最后不都落在老百姓头上?”

  袁可立脸色凝重,又问:“那官场呢?我听闻江南官绅与朝中某些官员来往甚密,可有此事?”

  “岂止是来往甚密,简直是穿一条裤子!”

  高起潜的声音陡然提高。

  “无锡顾宪成的家族,昆山顾鼎臣的家族,哪一个不是靠科举和土地兼并发家?

  他们借着东林书院讲学,拉拢官员,现在叶向高又回了内阁,江南士绅更是借着‘减免商税’‘整顿漕运’的由头,想把地方税赋再降一降。

  可他们的商税减了,漕运‘整顿’了,朝廷的开支从哪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刮!”

  他顿了顿,又说起更棘手的事:

  “最麻烦的是本地生员,这些秀才没当官,却比官还横。

  上个月无锡有个知县庞昌胤,没及时给生员发‘扣散米’,一群生员就闹到县衙,把知县赶了出去,还逼着教谕下跪认错。

  这就是江南的‘规矩’,官绅把持着基层,朝廷的政令到了县一级,就走不动了。”

  皇权不下县。

  土地兼并严重。

  袁可立靠在椅背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南京的问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土地、粮食、官场、兵权的弊病层层交织,比辽东的贪腐更复杂,比九边的异动更隐蔽。

  高起潜看着两人表情凝重的模样,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语气缓和了些:

  “二位也别太忧心。

  陛下派咱们来南京,就是要把这些弊病连根拔了。

  只是这活儿急不得,得先把兵权收回来,再慢慢清士绅、整税制。”

  袁可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公公说得是。

  当务之急,是摸清各卫所的虚实,把那些勾结士绅的将官换下来,再让张之极将军的勋贵营接管防务。

  至于士绅那边,得等锦衣卫查清楚他们的罪证,再一举拿下。”

  “那敢问公公,如今南京城的卫所情况,究竟如何了?”

  “卫所?”

  高起潜闻言,叹了一口气。

  “袁大人,不瞒你说,南京卫所的情况啊,也十分不容乐观。”

  “南京是咱大明的留都,按祖制,军力分京营、卫所、地方守备三部分,论编制,那可是实打实的‘重兵之地’。

  这南京京营三大营,继承的是永乐爷北征的规制,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加起来理论上该有十五万人马。

  可实际呢?

  实际南京京营就是个空架子!

  卫所军士逃得十剩三四,花名册上的名字,一半是‘死人占额’。

  要么是早就逃去做了流民,要么是病死了,军官们却捂着不报,就为了吞那空额的军饷。”

  “就说嘉靖年间,南京锦衣等四十二卫的屯军,还从三万三千人减到了一万一千人、。

  到了如今天启朝,情况更糟!

  江北的飞熊卫、英武卫,实际兵力连编制的两成都不到。

  编制五千人的卫所,实际能拉出来的,撑死了一千人,还多是老弱病残,连刀都提不动的。”

  “军官们更不像话!”

  “虚报兵额、克扣军饷都是常事。

  万历四十七年,南京京营实际能用的兵,不足四万,这里面还掺了不少勋戚的家丁。、

  说是‘充军’,其实就是来混粮饷的,别说骑马射箭,连队列都站不齐!”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堂内众人:

  “更别提辽东战事吃紧后,南京的精锐被一波波抽调。

  神机营的好炮、三千营的好马,都被调去支援辽东了,剩下的这些,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杂役’。”

  说着。

  高起潜从袖中摸出一本账册,递给袁可立:

  “这是咱家让人查的实底,你看看。

  五军营现在约一万二千人,里头也就三千选锋军还算能打,守着皇城四门和外郭要冲。

  神机营八千,能打响的火器不足三千。

  三千营更惨,就剩两千多骑兵,还多是勋戚家里的闲汉,连马都没骑熟。”

  “卫所那边呢?”

  张维贤忍不住问道。

  “亲军卫像锦衣卫、旗手卫,拢共一万五,可真正能承担皇城巡逻的,就三千人,剩下的全在给官僚当杂役,抄家、押运、甚至给大官抬轿子。

  五军都督府辖的三十二卫,才一万二,一半是屯田军,一辈子没摸过刀枪,就会种地。

  江防水师新江口营六千多,沙船九十六只,能出海的也就五十来只,剩下的都在江边烂着。”

  袁可立捧着账册,手指微微发颤。

  “公公,这账册上的数字,怕是还有水分吧?”

  高起潜苦笑着点头:

  “袁部堂是明白人,这数字还是往多了算的,真要深查,把那些老弱、杂役、空额都剔了,南京能战的兵,撑死了两万!”

  “两万……”

  袁可立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眉头皱得成了一个川字。

  南京官绅奢靡、小民困苦,如今再加上这虚耗不堪的卫所。

  要收兵权,要整顿江南,要对付那些盘根错节的官绅势力,就靠这两万“能战之兵”?

  袁可立表情有些难看。

  张维贤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也没说什么。

  两人都清楚,这南京的烂摊子,比辽东、九边更难收拾。

  辽东有贪腐,却能靠雷霆手段肃清。

  九边有异动,也能靠军饷和京营震慑。

  可南京,是官绅、卫所、宗族拧成的一团乱麻,稍不留神,就会酿起大祸。

  高起潜看着两人的神色,缓缓说道:

  “袁部堂,国公爷,咱家说这些,不是要泼你们冷水。

  是想让你们知道,在南京做事,得比在辽东更小心。

  兵权要收,但不能急;官绅要治,但不能莽。

  一步错,可不是乱了南京,是丢了大明税收的半壁江山啊!”

  袁可立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了。

  “公公所言极是。再难的摊子,也得收拾。

  陛下把南京交给咱们,咱们就不能让陛下失望。

  先从查卫所空额开始,一点点来,总能把这虚耗的底子,给捋顺了!”

  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撕开了南京“留都繁华”的表象,看清了内里溃烂的底子。

  “袁部堂也不必太过忧心。”

  高起潜见他眉头拧成疙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沉稳。

  “南京这地方,积弊几十年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捋顺的。

  文官们抱团抱得紧,官绅在江南的根扎得深,比辽东那些只知贪钱的武将难对付多了。

  今岁咱们能把南京的兵权攥在手里,再把江南织造局的生丝供上,不出乱子,就算没白费功夫。”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袁可立,又落在一旁的张维贤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这段时间,跟江南的士绅们先别闹僵,能凑个热闹就凑个热闹,别把关系弄僵了。

  要说这一点,英国公就做得周到,收了人家的扬州瘦马,那些江南士绅,对国公爷态度就很好,当做了半个自己人。”

  张维贤被点名,顿时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辩解道:

  “那扬州瘦马……确实有几分姿色,本爵收下也是为了大局。

  跟那些盐商、士绅打交道,不收点他们的‘心意’,他们不放心。

  况且我也不是白拿,每一个都给了一两银子,算是‘买’的,不是受贿。”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脸颊微微发烫。

  那一两银子,比起那些女子身上的绫罗首饰,不过是个象征性的数目,说到底还是士绅们的“孝敬”。

  高起潜却没打算拆穿他,反而摆了摆手,语气轻松:

  “国公爷不必介怀。陛下早有吩咐,南京眼下要的是‘稳’。

  只要海贸能开起来,漕运不堵,税收能收上来,其他事都能慢慢来。

  等北方把建奴收拾了,九边安稳了,再回头收拾江南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有的是时间。”

  他眼神沉了沉,话里多了几分深意:

  “这期间收点礼物、纳两个美人,也不无不可。

  让那些士绅觉得咱们‘好打交道’,放松警惕,咱们才能暗中摸清他们的底细。

  陛下明白这个理,咱们心里有数就行。”

  这番话像是给张维贤解了围,他紧绷的肩膀松了些,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掩饰住脸上的尴尬。

  袁可立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缓缓开口说道:

  “公公说得在理,可陛下交代的海贸、漕运、税收三件事,哪一件都离不得兵权。

  若是卫所还在那些士绅的人手里,咱们推新政时,他们暗地里使绊子,怕是难成。”

  “好在我从京营调了三千精锐过来,都是去年新练的火铳手,军纪严、战力强。

  有这三千人压阵,清卫所、换军官时,就算有人不服,也翻不起大浪。”

  高起潜见状,点了点头:“有京城京营的人撑着,这事就稳了一半。

  不过也别急,先把织造局的生丝运去天津,跟葡萄牙人的商船对接上。

  海贸一开,有了银子,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另外一边。

  天启元年四月的辽东,也终于入春了。

  去年被战火蹂躏的荒地,如今已被翻整得平平整整,军户们牵着耕牛在田里劳作。

  妇孺们蹲在田埂边,手里攥着番薯的种子,顺着犁沟撒下去。

  只是这春日的生机里,总裹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肃杀。

  远处的官道上,运粮的骡马队络绎不绝,粮车上插着的“明”字旗,在绿意盎然的天地间格外醒目。

  谁都知道,这春耕不过是大战前的喘息。

  等再过十多日,秧苗**田里,民夫征发完毕,灭金之战,就要拉开序幕了。

  此刻。

  沈阳城内,白虎堂的气氛比城外更显凝重。

  堂门紧闭,堂内烛火通明,一根丈许长的辽东舆图铺满了正中的长案,牛油烛的火苗跳动着,将众将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座座挺拔的铁塔,透着慑人的气势。

  主位上,熊廷弼穿着绯色经略官袍,腰间系着玉带。

  他目光扫过堂下众将,声音沉稳如钟: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议伐金之策。如今春耕将毕,粮饷已足,是时候定下进兵之期了。”

  话音刚落,最靠前的陈策率先上前一步,请战道:

  “经略公,末将麾下一万步卒已整训完毕,火铳、长枪皆备,可充前锋,直捣赫图阿拉外围的堡寨。”

  身旁的童仲揆亦是上前请战。

  “末将所部,也准备好了!”

  两人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侧边传来。

  刘兴祚大步走出,他身披玄铁鱼鳞甲,语气里满是自信:

  “末将的七千骑兵,皆是从建奴、蒙古那边缴获的三河马,一人三骑,可日行百里。

  若经略公信得过,末将愿领骑兵绕后,截断赫图阿拉的退路!”

  除了这三人之外,堂中诸将,一个个皆是上前请战。

  李鸿基、养伤痊愈的戚金、贺世贤、辽阳调来的总兵朱万良、姜弼、科尔沁部的顺礼王布和.

  见到诸将如此士气,熊廷弼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很好,有此战心,何愁建奴不灭?”

  熊廷弼看着堂下众人,眼神闪烁。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此番伐金的兵马。

  陈策的车营、刘兴祚的骑兵、戚金的步兵、辽阳调来的精锐,再加上布和带来的蒙古骑兵,堂中众人掌控的兵力已近八万。

  若算上后续将征发的民夫、粮道护卫,号称十万大军绝非虚言。

  前年他初到辽东时,这里还是军心动荡、粮饷匮乏的烂摊子,卫所空额过半,士卒连冬衣都凑不齐,连想守住沈阳都需殚精竭虑。

  如今不过两年,清贪腐、补军饷、整军备,竟已聚起如此精锐。

  这既是陛下信任的结果,也是众将齐心的缘故。

  不过

  熊廷弼并没有掉以轻心。

  大明虽然占尽优势,但是,建奴也不可小觑。

  皇太极在赫图阿拉加固城墙,还在苏子河沿岸设了暗哨,显然也在备战。

  林丹汗的儿子额哲虽未动,却与建奴暗通款曲,保不齐会在战时偷袭。

  还有炒花那老狐狸,还是得防备。

  此战若胜,辽东可平,大明北境的威胁便能去其大半。

  若败,之前所有整顿成果都会化为泡影,建奴甚至可能趁机南下,届时九边震动,全局皆输。

  所以!

  此战。

  必胜!

  必须要胜!

  并且,要达成‘一战而定建奴,一战而平辽东’的目的!

  九边暴动,西夷扰海,四川土司

  陛下可等着他剿灭建奴,然后将大明朝的其他隐患根除。

  是故。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辽东!

  思及此,熊廷弼眼神之中生起无尽的杀意。

  皇太极!

  你的命,所剩无多了!

  PS:

  加更在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