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六章 绝处逢生

  鹿小草冲出小院。

  街道是陌生的,人潮是陌生的。

  她跑。

  拼了命地跑。

  华轩楼在哪?她不知道。

  唯一的念头就是往最亮、最吵、人最多的地方扎。

  那块金属令牌被她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她和哥哥唯一的生机。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杀手头领那双被贪婪点燃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她。

  听雪令的出现,让他彻底撕掉了伪装。那不再是任务,而是一场不是他一步登天就是一命呜呼的豪赌。

  必须灭口!

  他戏谑的态度荡然无存,招招致命。

  一只布满燎泡的手猛地抓来,几乎扯住鹿小草的后领。

  街上一名妇人看到了这一幕,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惊呼声、推搡声、哭喊声混成一团,人们四散奔逃,反而将鹿小草小小的身影裹挟在混乱的中心。

  又一次扑击,杀手的手指擦过了她的发梢。

  鹿小草喉咙里溢出恐惧的呜咽,她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肺部火烧火燎,双腿像是灌了铅。

  骚乱如瘟疫般蔓延,很快传到了不远处的百草堂。

  一个伙计面无人色地冲进药铺,话都说不连贯。

  “秦……秦伯!疯子!街上有个疯子当街追杀一个小女孩!”

  正在算账的秦伯停下了拨动算盘珠子的手。

  他心里咯噔一下。

  小女孩。

  鹿小草那张苍白瘦弱却倔强的小脸瞬间浮现在他脑海。

  他猛地将算盘推开,霍然起身。“当值的护卫有几个?”

  “回掌柜,十二个!”

  “全部跟我来!”

  平日里步履沉稳的秦伯,此刻却像一头被惊动的猛虎,带着一股骇人的气势第一个冲出了药铺。

  秦伯锐利的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一扫,立刻就找到了她。

  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惊慌失措的人潮里左冲右突,像一片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叶子。

  就是她!

  鹿小草为了躲避一个逃窜的货郎,脚下被一个翻倒的菜筐绊了一下。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天旋地转。

  那块被汗水浸湿的令牌,脱手飞出。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翻滚着,被沿街的灯笼映照出一瞬间的光亮。

  秦伯的呼吸停滞了。

  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死死锁住了那块小小的金属。

  他看清了上面繁复的雪花纹路。

  他看清了角落里那个古朴又霸道的“雪”字。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周遭的喧嚣、尖叫、哭喊,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先是浮现出极致的骇然,随即被一种狂野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所取代!

  他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是少主的副令!

  这声咆哮在他的脑海里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不仅仅是一个药铺掌柜。

  他是听雪卫安插在淮南多年的外围眼线,是负责收集情报和紧急联络的暗桩!

  而那个躺在小院里奄奄一息的男人,谢司筠,正是他的直属上级!

  一股冰冷彻骨的怒火,从这位老人的胸中轰然爆发。

  “一级戒备!”

  他的声音不再是药铺掌柜温和的腔调,而是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充满了铁与血的味道,瞬间压过了街上所有的嘈杂。

  “保护持令者!”

  话音未落,他从袖中抽出一支特制竹管,猛地一拉。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后,一朵绿色的信号烟花在夜空中无声绽放。

  下一秒,百草堂内外,十余名汉子如鬼魅般现身。

  他们身上再无半分伙计或家丁的温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彪悍凛冽的杀气。他们不是普通护卫,他们是真正的听雪卫外围成员!

  杀手头领眼看令牌就在眼前,脸上刚露出狞笑,就被秦伯那声怒吼震得一愣。

  他还未反应过来,那些突然出现的护卫已经结成战阵,动作快如闪电,将他所有的退路封死。

  他被包围了。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杀手,此刻脸上终于浮现出惊疑与恐惧。

  “你们是什么人?”他厉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他。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刀锋。

  护卫们的配合默契到了极致,盾牌格挡,短刀突刺,刀柄重击,一连串的攻击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刚才还让鹿小草绝望的强大杀手,在真正的听雪卫面前,脆弱得如同一个孩童。

  几个回合。

  仅仅几个回合,他便被一脚踹得跪倒在地,长刀脱手。

  一名护卫面无表情地上前,手中长剑一送。

  噗嗤。

  利刃穿心。

  杀手头领瞪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发号施令的老人,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最终的明悟。他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恰在此时,一队城中巡卫终于分开人群赶到现场,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队长立刻拔刀。

  “大胆!当街行凶!全都给我拿下!”

  秦伯缓缓转身,他先是捡起地上的听雪令,用袖子仔细擦拭干净,然后才从怀中摸出另一块腰牌。那是一块代表百草堂与淮南军府关系的铜制腰牌。

  他举起腰牌,吐出的字句不带一丝温度。

  “百草堂清剿匪类,闲人退避!”

  巡卫队长看到那块腰牌,又看了看地上杀手的尸体,再扫过那十几个护卫身上尚未散去的煞气。

  他是个聪明人。

  他立刻收刀,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原来是百草堂办事,是我等鲁莽了!来人,封锁现场,驱散闲人,任何人不得靠近,不许打扰百草堂办案!”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官差,转眼间就成了维持秩序的帮手,将好奇的百姓远远隔开。

  街上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秦伯快步走到仍瘫坐在地上的鹿小草面前,他俯下身,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亲手将她扶起。

  “姑娘受惊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与恭敬,将那枚温热的令牌交还到她手中。

  他顺着鹿小草惊魂未定的视线,望向她身后那个小院的方向。

  “少主……少主他怎么样了?”

  这一声“少主”,让鹿小草混沌的脑子更加混乱,但她明白其中的分量。她用尽力气,颤抖着指向院子的方向。

  秦伯的脸色愈发凝重。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

  他立刻下达了一连串低声的命令,两名护卫抬起杀手的尸体迅速消失在暗巷中,其余人则悄无声息地退回百草堂周围。

  “快,将姑娘和……少主,秘密接回后院!封锁所有通道,任何人不得靠近!”

  在巡卫的“掩护”下,鹿小草被迅速带入百草堂守卫最森严的后院。很快,一副担架也将昏迷不醒的谢司筠抬了进来。

  在一间绝对安全的密室里,秦伯快步走到担架旁,再次伸手搭上谢司筠的脉搏。

  指尖传来的脉象微弱而紊乱,比他初次在药铺门口诊断时更加凶险。

  他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口中喃喃自语,充满了凝重与后怕:“果然是‘牵机引’……毒性已经开始侵入心脉!少主他……”

  听雪令副令在淮南现身,而持令者身中这等宫廷奇毒,生命危在旦夕。

  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已是足以掀翻整个淮南的天大事变!

  他立刻取来笔墨,在一张特制的薄纸上飞快写下几个字,用蜡丸封好,交给了最心腹的护卫。

  “用最高级别的信鹰,不计任何代价,天亮之前必须送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记住,不是送往京城。”

  “是送往城外,镇国大将军府!此事,必须立刻上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