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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第一个“家”的雏形

  五百两黄金!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砸下,砸得鹿小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长这么大,见过最多的钱,就是不久前车夫硬塞给她的那几十个铜板。

  一两银子她都没摸过。

  五百两……黄金?

  她的小脑袋飞速转动,掰着肉乎乎却满是伤痕的小指头,笨拙地计算着。一两黄金等于十两银子,五百两黄金……那就是……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是多少钱?

  她算不明白。

  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具体的意义,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的重量。

  然而,这种被巨款砸晕的状态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

  哥哥还在外面板车上躺着,他的毒还没解,他的伤还没好。

  鹿小草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极致的震惊过后,迅速被一种惊人的清明和理智所取代。她没有去想这些钱能买多少糖葫芦,能穿多少漂亮衣裳。

  她的第一反应,是攥紧了小拳头,用一种请求的姿态,对秦伯结结巴巴地开口。

  “伯……伯伯,我……我不想买好吃的……”

  “我想……我想先租个房子,要……要带院子的,安静一点,能……能熬药。”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才是她所有勇气的来源。

  “还要……还要给哥哥买药,最好的药!”

  秦伯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心中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寻常人乍富,不是欣喜若狂就是贪婪算计。而这个孩子,在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都冲昏头脑的财富面前,第一个念头,竟然还是她那个重伤的哥哥。

  这份沉稳与纯粹,远比那株石髓芝更加珍贵。

  “好!好!都依姑娘!”

  秦伯连连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对门外候着的一名管事吩咐:“去,立刻在城南找一处最僻静、最干净的独门小院,要带厨房和水井的。马上办,一刻都不要耽搁!”

  管事领命飞奔而去。

  秦伯又从柜台下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和一串钥匙,一并放在鹿小草面前。

  “姑娘,这是四百两黄金的银票,剩下的一百两,老朽做主,为您预付了那小院一年的租金。这钥匙您收好,院内缺什么,老朽也已让人去置办了,全当是我们百草堂的一点心意。”

  他想了想,又取出一块刻着“百草”二字的木牌。

  “以后姑娘但凡需要药材,凭此牌来百草堂,所有药材,分文不取!”

  鹿小草捧着那叠对她而言重如山岳的银票和钥匙,小手都在发抖。

  她人生中第一次,挺直了腰杆,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就亮堂堂的米铺。

  “老板,买米,买面。”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将一张银票拍在柜台上。

  米铺老板看到银票的面额,态度瞬间变得无比热情,亲自将最好的白米和精面装了满满两大袋,还附赠了一小罐香油。

  她又走进了布庄。

  买了最柔软的棉花,最厚实的布料,做了两床崭新的被褥。

  当百草堂的伙计用马车将她和谢司筠,连同她买的所有东西,送到城南那座小院时,鹿小草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这是一个小巧而干净的院子,青石板铺地,角落里还有一口水井。屋子一共有三间,桌椅板凳床铺,都是崭新的,甚至连厨房里的碗筷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秦伯还派人送来了几大包处理好的珍贵药材,堆在角落,散发着令人心安的药香。

  伙计们帮忙将谢司筠安置在最里间那张铺着新被褥的床上,便悄然告退了。

  偌大的院子,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鹿小草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一切,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包裹了她。

  她没有休息。

  她像一只找到了新巢、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开始不知疲倦地忙碌起来。

  她打了井水,将崭新的桌椅又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把新买的米面倒进米缸面缸,整整齐齐地摆在厨房。

  她把新被褥铺在床上,将被角掖得平平整整。

  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最后,她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厨房,用火折子,生起了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堆火。

  火焰**着锅底,锅里香喷喷的白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一缕温暖的炊烟,从小院的烟囱里袅袅升起,飘向了望淮城傍晚的天空。

  鹿小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缕烟,看着这个被她亲手一点点填满的小院,眼眶一热,幸福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她终于,有家了。

  一个真真正正,属于她和哥哥的家。

  她小心翼翼地盛出一碗热粥,又将刚熬好的药汤端上,走进了房间。

  或许是石髓芝的药力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安稳的环境让人心安,床上的谢司筠,恰好在此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破庙里摇摇欲坠的房梁和随处可见的蛛网。

  而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窗明几净。

  还有一个为他忙碌不停的小小身影,女孩的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灿烂又满足的笑意。

  鹿小草将粥碗放在桌上,用小勺舀起一勺,凑到嘴边,轻轻地、认真地吹了又吹,直到感觉不到烫了,才递到他的嘴边。

  她用一种最轻柔、最珍视的语调,小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

  “哥哥,喝粥粥。”

  “我们有家了。”

  “家”。

  这一个字,宛如一把沉重的钥匙,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开了谢司筠那扇被冰封了许久的心门。

  背叛、抛弃、毒害……所有来自“家人”的伤害,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个小女孩口中简单而纯粹的字眼,衬托得无比可笑。

  他看着女孩那双亮晶晶的、倒映着自己狼狈模样的眸子,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那双死寂了多日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火焰。

  那火焰的名字,叫作“守护”。

  然而,就在这方小院升起第一缕温暖炊烟的同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承恩侯府。

  一封盖着火漆印的加急信件,正被快马送出,信封之上,用凌厉的笔迹赫然写着两个字。

  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