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幸安的生活是枯燥的。

  这个终年笼罩在化不开的浓雾里的小镇,四处回荡着人们断断续续的哀嚎。

  他并不清楚那些无处不在的菌丝究竟从何而来,只明白一旦被它们缠上,凭人自身的力量绝无可能摆脱。

  他立志尽己所能去帮助这些受苦的人。

  白幸安怀揣一身医术,以仁心仁术为信仰,毕生所愿便是让更多人摆脱痛苦。

  不久,他研究出解法:需以极阴寒的“往生菌”作为药材,才能治疗他们的病症。

  这确实符合“相生相克”之理。

  然而,他很快发现,无论怎样尝试,都始终无法将病根彻底拔除。

  小镇上流传着一个诡谲的传说:

  深夜出现的一目五先生,会吸走人的魂魄。

  不少人在半夜莫名离魂,再也没醒来。

  百姓都声称,曾瞥见五个高大的黑影在家屋周围徘徊。

  白幸安并未亲眼见过一目五先生,但在这阴森压抑的地方,出现如此怪力乱神之事,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只是一次次责备自己,但是仍旧找不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直到那一伙人闯入这片迷雾。

  他注视着他们近乎作死般地试图破解此地的迷局。

  但这岂是易事?

  白幸安已被困在此处太久太久……他始终想不出离开的方法。

  这里的每个人,说到底,不过是在苟活。

  那位白发男子的所有行为,在他眼中都与常人格格不入。

  因为他每一步都在死亡的边缘试探,近乎疯狂。

  白幸安看不明白,劝说的话涌到喉间,又默默咽了回去。

  他渐渐意识到:如果所有人都习惯了苟活,固守同一套思维,那他们将永远无法离开。

  白发男子,或许正代表着某种新的可能。

  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原以为这些人会在此驻扎一段时间,慢慢寻找线索、破解谜题。

  谁知第二天,世界的格局已天翻地覆。

  他们竟已摸清了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

  “明暗相生啊……”白幸安心想,这倒与医理药理有几分相通。

  白发男子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若按此规律,这个副本中最‘明亮’的人,无疑就是白幸安,无论如何,他确实救治了许多人。”

  一旁道士打扮的男子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若你判断无误,这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白发男子淡淡扬起嘴角:“只是这样对他太过残忍,可真相,往往就是残忍的。”

  那时的白幸安,并未听出他们话中的深意。

  那群人中的一个小玩家总跟在他身后,目光中满是猜疑。

  白幸安终于忍不住:“别总跟着我,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那小玩家咧嘴一笑:“我好像知道怎么通关副本了——**oss,就得趁他最虚弱的时候要他的命!”

  夜幕又一次降临,如同他记忆中重复了千万次的那样。

  他渐渐陷入昏沉的睡觉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镇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入夜后,尽量待在屋内。

  一目五先生会在外面的街道杀人,虽然偶尔也会潜入房间,但留在屋内存活的概率终究大得多。

  白幸安也一直遵守着这条规则。

  他从不出夜门,对一个人人畏惧的怪物,他同样避之不及。

  可那一夜,一切彻底改变。

  原来,他就是那个怪物。

  如同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就在那怪物的躯壳之中。

  在迷雾弥漫的渡口,在邪气浓重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下,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也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个为一目五先生所控的怪物。

  白幸安如何能接受?

  在他心里,即便做不到悬壶济世,至少也为这些普通人耗尽了心血。

  霎时间,他万念俱灰。

  活下去的念头一点点消散。

  如果夜晚的自己,真的始终是那个为祸小镇的怪物,那么唯有他的死,才能终结这一切。

  “那就……最后再救一个人吧,也许这个谢无道,就意味着希望。”

  冰冷刺骨的河水,仿佛能将灵魂冻结。

  水中浮尸将他往下拖拽……

  他心想:这一生,就这样了吧,真是毫无意义啊……

  直到那盏长明灯落入水中,映出一轮冰寒入骨的水中月;

  直到他再次回到这个世界,这一次,他终于能做回自己。

  他的执念,已然成空。

  谢无道对他说:“你一心想救人,可我们这些人都生了一种病——因为太想离开这里,执念反而将我们牢牢捆缚。”

  “一旦我们踏上那艘船,船就会沉没。现在,只有你能带我们离开……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恳切。

  白幸安终于知晓了这个世界的全部真相。

  他默默想:那就让我发挥最后一点价值吧。

  于是他划动船桨,载着这些玩家,驶离了那片被迷烟笼罩的渡口。

  他想,总该有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小镇。

  谢无道告诉他,这里其实是阴阳交界之地,那些菌丝,不过是缠缚人心的执念。

  只是太多人被执念所造的幻象吸引,不愿离开。

  “有时候,明知是假的,人却宁愿忘记这一点,只因活在虚假里,比面对现实要轻松太多。”谢无道轻声说。

  白幸安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后来不再有执念。

  他唯一的执念,本是治病救人。

  可当他发现这些人并不需要他救,他们只想沉溺于虚假的幻境,

  那……便算了吧。

  白幸安随他们来到了玩家的世界。透过谢无道的意识,他窥见这里的样貌。

  可他没想到,谢无道已疲惫到这种地步,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昏睡过去。

  但他还是报名参加了下一场游戏。

  白幸安忍不住问:“你这么快就要进新的游戏?”

  谢无道轻轻点头:“这是主神为我设的局,我想得到否定权,别无选择。”

  白幸安不知自己是否话太多,却仍脱口而出:“否定权就那么重要吗?你这样进副本,万一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