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卫府,深宅内院。

  上好的檀香在静室中缭绕,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

  主位之上,卫老夫人满头银丝,手持一杆乌木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目光望着下首的蔡邕。

  “蔡公。”

  卫老夫人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贾诩的提议,已是眼下最优之选。”

  “琰儿入那王家,其一,可借王家之势,请动三位神医联手,救治仲道,这是救命之恩!”

  “其二,全了她才女之名,未来富贵可期。”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今这世道,豺狼当道!蔡家清流,若无强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王家这棵大树,我们必须靠上!”

  “此事,关乎存亡,非为儿戏!”

  蔡邕身形微颤,脸色灰败。

  他一生恪守文人风骨,如今却要亲手将最珍视的女儿推入虎口?

  卫家于他有恩,长子仲道病入膏肓急需王家掌握的医疗资源,家族前途岌岌可危。

  桩桩件件,如同无形枷锁,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反驳的话在舌尖滚动,却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喘息。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角落,仿佛一抹淡影的蔡琰忽然动了。

  “父亲。”

  蔡琰的声音清越,如冰玉相击,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女儿,愿嫁。”

  她上前一步,平静地迎上父亲震惊痛惜的眼神,也迎上卫老夫人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卫二公子性命攸关,家族前程系于此身,更有卫家多年照拂之恩,女儿一身,若能为父亲解忧,为家族换一线生机,为卫二公子搏一回天命,值得。”

  蔡琰语调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唯有那深藏于广袖之中的纤手,指甲早已狠狠刺入柔嫩的掌心,一丝温热粘稠的触感传来,带来阵阵刺疼,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乱世红颜,命若浮萍,不过是这棋局上一枚比较好看的棋子罢了。

  她早已看清。

  蔡邕看着女儿那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脸庞,老泪终是忍不住滚落下来,他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剧烈抖动,最终,颓然垂首。

  ......

  数日后,吕布携带信件提前回来,处于深宫的何太后,也知了此事。

  有喜有忧。

  深宫暖阁内,熏香袅袅,何太后斜倚在凤榻上,指尖慵懒地卷着一缕青丝,凤眸微抬,瞥向刚刚禀报完迁都大计的王景。

  那眼神,似嗔似怨,带着宫中女子独有的婉转锋芒。

  “听说将军又要纳新人了?”

  何太后红唇轻启,声音酥软,却字字带刺:“蔡邕之女,才动河东的蔡昭姬。真是好名门,好才情。”

  王景闻言,非但不恼,反是朗声一笑。

  他目光一扫,见四下宫娥早已退下,便几步上前,径直坐在榻沿。

  他猿臂一伸,便将那雍容华贵的温香软玉揽入怀中,低头,灼热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畔:“怎么,我的太后娘娘,这就醋了?”

  何太后被他搂得娇躯一软,象征性地挣了挣,便柔顺地偎进那坚实的胸膛,仰起俏脸,美眸中水光潋滟,委屈道:“说得轻巧。那等才貌双全的人儿,日久天长,谁知你会不会真动了心?”

  “心动?”

  王景打断她,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捏住她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深邃的眼眸:“蔡琰是文和定的棋子,为的是笼络河东士族,安定后方人心。”

  “她再有才名,入了我府,也终究是个妾室。”

  王景的声音低沉而霸道,带着绝对的掌控力:“能乱我心者,从来只有你何莲一人。”

  “你是我王景的女人,待入了长安皇宫,你依然是执掌内帷、母仪天下的太后。”

  “那些女人,不过是权宜之计的点缀,唯有你......”

  王景语气一顿,揽着她纤腰的手臂猛然收紧,几乎将她揉进身体里:“才是我不可或缺的臂膀!”

  话语如最烈的酒,瞬间击碎了何太后所有故作姿态的醋意与幽怨。

  王景俯身,攫取那**的红唇,一手已探入凤袍,抚上那细腻滑腻的腰肢。

  何太后嘤咛一声,所有醋意和幽怨都被这霸道的气息搅得粉碎,化作一腔春水,主动迎合上去。

  帷帐落下,掩去一室旖旎。

  ......

  数日后,兖州,酸枣。

  旌旗漫卷,遮天蔽日。

  号称百万的关东联军大营,如巨兽般盘踞于大地之上,兵甲的反光凛冽如雪,二十万大军肃杀的气息,令飞鸟绝迹。

  点将高台之上,袁绍一身刺目缟素,宛若一尊冰冷的雕像。

  他未持兵器,而是双手高高托起一卷血迹已呈暗褐色的布帛——正是其叔父袁隗的“血书”遗物。

  “诸公——!”

  袁绍悲声如泣,瞬间压过全场喧嚣。

  “看清楚了!这是我叔父,四世三公之胄、大汉太傅袁隗的血!”

  “是国贼王景,屠戮我袁氏满门、戕害忠良的铁证!”

  袁绍的声音颤抖,虎目含泪,将“血书”面向台下缓缓展示。

  “王景恶贼,弑君篡权,屠戮忠臣,秽乱宫闱!”

  “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我袁本初在此立誓,此生若不手刃此獠,为我叔父、为陛下、为天下忠魂报仇雪恨,有如此袍!”

  说罢,他猛地抓起佩剑:“刺啦”一声,割下一角素白袍服,任其飘落。

  此举瞬间点燃了台下绝大部分诸侯与士卒的悲愤之情:“为袁公报仇!”

  “清君侧,诛王景!”

  怒吼声排山倒海。

  角落处,曹操手按剑柄,冷眼旁观。

  他看着袁绍那被泪水模糊却难掩野心的双眼,对身旁的夏侯惇低语:“元让,记住今日这冲天的杀气与酒气。血酒入喉,浇灌的未必是忠义之根,也可能是狼子野心。”

  夏侯惇皱眉:“那我们......”

  他嘴角勾起一丝讥讽,从怀中取出一颗干枣,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顺势而为。这‘忠义’大旗,如今是他袁本初的,但未来,未必不能是我们的。”

  此时,高台之上,歃血为盟的仪式正式开始。

  有司抬上巨大的酒鼎。

  袁绍率先拔出宝剑,寒光一闪,掌心鲜血涌出,滴滴落入鼎中,将酒液染得猩红。

  袁绍亲手舀起第一碗血酒,面向天地与万军,声若雷霆: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袁绍歃血立誓,必诛王景,护我大汉!”

  “此心此志,天地共鉴,有违此誓,人神共戮!”

  言毕,他仰头将碗中血酒一饮而尽,随即狠狠将酒碗摔碎于地!

  紧接着,袁术面无表情地上前,同样割掌滴血,舀酒饮下。

  他动作流畅,却在仰头饮酒时,眼神阴鸷地瞥向盟主宝座,将空碗重重摔碎。

  韩馥、刘岱、孔伷等诸侯依次上前,割掌、滴血、饮酒、摔碗,动作一气呵成。

  顷刻间,酒鼎之内一片赤红,浓烈的血腥气与酒气混合着碎裂声,弥漫全场,显得庄严而惨烈。

  袁绍举剑高呼:“凡我盟军,同心戮力,共诛国贼!”

  “进则同赏,退则共罚!”

  “有违此盟,天人共戮!”

  台下再次爆发出震天的声浪,联军士气在血酒的灼烧下达到顶峰:“同心戮力!共诛国贼!”

  “同心戮力!共诛国贼!!”

  “同心戮力!共诛国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