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

  这一天下来积压的委屈,绝望和刚才承受的惊惧,瞬间冲垮了临界点,姜昭玥猛地抬头。

  空洞的眼眸里终于燃起激烈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细碎的冰凌,“霍时远,是你说的,你当初说过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你说过霍氏在那个关头不能有任何不稳定因素,你说过……”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哽咽,“如果有,就是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她每说一句,霍时远的脸色就白一分,下颌咬得更紧,钳着她手腕的力道却无意识地松了一丝。

  这些话,勾起来了十分遥远的回忆。

  他皱了皱眉,有些费力地思考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如果不是姜昭玥现在提起来,他早就忘记了。

  “是,我是说过!”他承认得干脆,声音嘶哑,“可那是一个月前,是并购案最凶险的时候。”

  “董事会那群虎视眈眈的狼,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和对集团的恶意中伤,我……”

  他哽了一下,仿佛在吞咽一团燃烧的炭火,“那种时候,一丝一毫的弱点都不能暴露,你懂不懂?!”

  虽然……

  当时从来没有想过让姜昭玥生下来他的孩子。

  “我不懂!”姜昭玥用力摇头,泪水终于决堤,汹涌的滚落苍白冰凉的脸颊。

  “霍时远,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替我做决定。”

  “你永远把我当成你庞大计划里一个需要稳定的棋子,你以为这些堂而皇之的话就叫保护?”

  “你以为把我蒙在鼓里,一个人承受所有压力就叫为我好?”

  “你问过我怎么想吗?问过我愿意吗?!”

  她挣扎着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掰他铁钳般的手指,指尖冰凉,带着绝望的力道:

  “我今天看着检查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发抖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董事会上清理门户,你在资本市场运筹帷幄。”

  “你甚至……”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泣不成声,“连一句别怕,有我在,都不能对我说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霍时远的心脏。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钳制她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

  姜昭玥的手腕瞬间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垂落下来,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深红发紫的指痕。

  现在还有些发疼,但已经顾不上了。

  她用那只自由的手紧紧捂住嘴,压抑着崩溃的呜咽。

  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霍时远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松开的手,指骨僵硬,仿佛还残留着禁锢她的可怕力量。

  他看着那圈刺目的淤痕,再抬眼看向眼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女人。

  那张布满泪痕,惨白脆弱的小脸,如同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维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自以为是的强硬。

  空气里只剩下姜昭玥压抑不住的悲泣,和霍时远粗重却压抑到极点的喘息。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在消毒水和破碎墨迹的刺鼻气味里弥漫,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忽然,霍时远动了。

  他没有站起来,反而伸出那只刚刚松开她的手,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迟疑。

  而后极其缓慢的,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捂着脸的手背。

  姜昭玥仿佛被烫到,猛地一缩。

  霍时远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一瞬,随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猛地张开双臂。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又异常笨拙的力量,将那个哭得浑身冰冷,颤抖不止的身体,强硬却又无比珍重地箍进了自己滚烫的怀里。

  坚硬冰冷的西装面料,瞬间裹住了她单薄的病号服。

  姜昭玥的身体骤然僵直,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别动。”霍时远的声音闷闷地从她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哀求的沙哑,滚烫的气息拂过她湿漉的发顶。

  他将下巴重重地抵在她冰凉的发旋上,双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生生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用身体去焐热她冰冷的绝望。

  “昭昭。”他唤着她的名字。

  那两个字从他紧贴着她发顶的唇齿间溢出,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脆弱。

  姜昭玥僵硬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只在最动情或最无措的私密时刻才会唤出口。

  下一秒,她清晰地感觉到,搂抱着自己的,那具强壮有力的男性躯体,无法抑制地,极其细微地颤抖起来。

  强烈的颤抖,透过紧密相贴的胸腔,清晰地传递给她。

  霍时远的声音更低哑了。

  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恐惧:

  “我快四十岁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量,又像是在对抗某种巨大的哽咽:

  “昭昭,我霍时远这辈子没怕过输。”

  “输过钱,输过项目,输过地盘,甚至……”

  他的声音哽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曾经差点输掉整个霍氏。”

  “我都扛过来了。”

  他搂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用力到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可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急促而灼热,喷在她的颈窝,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湿润热气。

  并不是雨水,姜昭玥迟钝地意识到,是眼泪涌出眼眶,又被强行逼退的湿热。

  “……我输不起你了。”

  这六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逾千钧。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沉沉地砸进姜昭玥的耳膜。

  也砸进她冰冷一片的心底。

  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烧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姜昭玥所有的挣扎,冰冷,绝望,质问,全部都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她彻底僵在他滚烫的怀抱里,甚至忘记了哭泣。

  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在疯狂回荡。

  我输不起你了。

  霍时远……霍时远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