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容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想强撑起笑容,嘴角却僵硬地抽搐了几下。

  最终,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她死死地盯着姜昭玥,试图从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找到一丝慌乱或心虚。

  然而却一无所获。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春桃在她耳边说的是:

  “姑,姑娘,您,您特意交代要摆在老夫人席位旁的,那个从宝香斋新得的紫铜鎏金瑞兽香炉里,里面燃着的香饼……被,被换过了!”

  “换过了?”

  苏玉容当时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个香炉!

  那是她精心准备的关键一环!

  里面本该燃着的是她用重金,从南疆隐秘渠道购得的醉梦引。

  此香无色无味,单独点燃只有安神之效。

  但若与她早前藏在姜昭玥茶点夹层里的另一种药引同时作用,便会引发剧烈的心悸绞痛。

  状似急症发作,且事后几乎查无痕迹。

  她计划在宴席后半程,趁着姜昭玥离席更衣时,假借关心扶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服下藏着药引的点心。

  待到姜昭玥在众目睽睽之下突发急症,毕竟点心是公中的,她既能撇清干系,又能坐实姜昭玥福薄命弱的名声。

  甚至……

  若操作得当,一命呜呼也并非不可能。

  国公府内宅没了这个碍眼的庶夫人,她苏玉容才有真正的机会。

  可现在……

  春桃竟说香炉里的香被换过了?是谁?

  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她明明只告诉了最心腹的奶嬷嬷王妈妈……难道……?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苏玉容。

  王妈妈是她母亲从苏家带来的老人,难道……

  更可怕的是,春桃紧接着的话将她彻底打入冰窟:

  “是,是崔管家亲自带人换的!就在您去垂花门迎客的时候!他说……”

  “他说奉国公爷之命,查验各处陈设,发现那香炉工艺有瑕疵,怕熏着了贵客,即刻就换上了府库中最好的雪中春信……”

  轰隆!

  苏玉容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崔管家?国公爷?崔灼屿?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特意派人在这节骨眼上把关键的道具给换了?

  这岂不是说明……

  他洞悉了她的计划?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在崔灼屿眼中恐怕就是个跳梁小丑拙劣的把戏。

  他甚至懒得亲自出面戳穿,只是轻描淡写地换个香炉,就让她精心布置的杀局瞬间瓦解。

  这比当面斥责她,更让她恐惧千倍万倍。

  崔灼屿的手段……

  那可是连亲爹都能毫不留情的人!

  对付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之女……

  苏玉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姨,姨母……”

  苏玉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她看向姜昭玥的眼神不再是挑衅和得意,而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哀求。

  “没,没什么大事,是,是下人不懂事……”

  她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脑子却一片混乱,语无伦次。

  姜昭玥的目光掠过苏玉容惨白的脸,落在她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的手上。

  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方素净的帕子,姿态优雅的,轻轻按了按唇角,仿佛只是拂去一点糕点的碎屑。

  “下人不懂事,多加管教便是了。”

  姜昭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暖阁角落里那个被换上的,此刻正袅袅散发着清雅淡香的鹤舞祥云紫铜香炉,眼神意味深长。

  “不过,府上这新换的雪中春信,倒是极好。清而不寒,幽而不绝,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国公爷前些日子还提起,库房里有几匣子上好的雪中春信,放着也是可惜,让妾身看着分派给各院用了。”

  “可见英雄所见略同。”

  她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不仅点明了那香炉是被换过的,而且暗示这是崔灼屿的命令。

  甚至点出了国公爷前些日子还提起。

  这信息量太大了!

  结合苏玉容骤变的脸色和姜昭玥此刻从容不迫的态度,在场的贵女们哪个不是人精?

  稍微一联想,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苏玉容必定是在那香炉上做了手脚,要害姜昭玥。

  结果被崔灼屿提前洞察,直接派人换掉,釜底抽薪!

  更可怕的是,崔灼屿不仅知道,还特意让姜昭玥来处理这些香料,这传递的信号再明显不过:

  姜昭玥在国公府的地位,远非她们之前揣测的尴尬!

  那位先前出言挑衅的陈小姐和朱小姐,此刻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恨不得立刻消失。

  翰林小姐林氏看向姜昭玥的眼神,则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苏玉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手脚冰凉,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

  姜昭玥不仅知道香炉被换,连换的是什么香都一清二楚……

  她甚至抬出了崔灼屿!

  这分明是在告诉她,你的每一步,都早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这已经不是警告,而是赤裸裸地宣告胜利和彻底的碾压。

  她仿佛看到崔灼屿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正隔着虚空注视着她,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完了……全完了……

  就在这时,姜昭玥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素色锦缎包裹的扁平物件。

  在苏玉容惊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她慢悠悠地解开包裹。

  露出里面一个巴掌大小,极其精美的掐丝珐琅小盒。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几枚色泽金黄,散发着奇异浓郁甜香的药丸。

  “说起香料药材。”

  姜昭玥拈起一枚药丸,在指尖轻轻捻动,那股奇异的甜香瞬间在暖阁中弥漫开来。

  压过了清雅的雪中春信,让苏玉容瞬间如遭雷击。

  “妾身前几日清理老夫人旧物,无意中发现一个有趣的方子,据说是南疆那边调养心神的古方。”

  “里面有几味主药倒是罕见,其中一味缠丝蛊,更是稀罕物。”

  姜昭玥将那枚金色的药丸凑近眼前,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目光却如冰刀般,刺向苏玉容煞白的脸。

  “此物研磨成粉,若与某种特定的引魂香同时吸入体内,啧啧,据说能叫人顷刻间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呢。”

  “玉容见识广博,不知觉得这方子如何?”

  缠丝蛊,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苏玉容的天灵盖上。

  这正是她费尽心机弄来的药引。

  姜昭玥不仅知道香炉的事,连她藏在点心里的药引都一清二楚!

  她甚至拿到了药引的实物?她是魔鬼吗?她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