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志懂兽医,牛到了他的手里,自然会更温顺。”

  马向东勉强解释了一句。

  不过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服。

  这两年,大队可没少请兽医。

  别的兽医给这头牛治病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

  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这头牛的反抗。

  但这位林知青,却把牛当成木头一样摆弄,这头病牛连叫都不叫一声。

  虽然这头牛此刻有些过分的听话。

  但两人也看到了,治好这头牛的希望。

  所以他们这会儿屏气凝神,紧张的注视着林卫东,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林卫东关掉手电筒,紧锁眉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马书记,还有马大哥。”

  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分外严肃:

  “这头牛的病,确实很棘手。”

  “这体内的病灶,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应该是受了某种顽固的内伤。”

  停顿了两秒,看了看两人瞬间精彩起来的脸色,林卫东继续说道:

  “要治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提前说明白,风险很大。”

  “我需要用一些比较生猛的药,可能才有效果。”

  “而且这个治疗的过程,也会有些反复,所以不是一天两天能见效的。”

  “至少……得花个半月来调理。”

  一听说这牛还有的救,俩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马向东更是急切的走上前。

  “您尽管开口,需要什么药,该怎么治,通通说出来,我们尽量配合。”

  “难点不在于用药,在于这个治疗期间,我得耗费精神,精心的养护。”

  “而且牛如果有了什么反应,也要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我总不可能这一个月,待在你们大队吧?”

  林卫东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而且就算我住在你们这,这附近人来人往,干扰也多,也很容易出现突发情况。”

  见马向东准备开口,林卫东直接伸手打断。

  他提出了一个很贴心的建议:

  “我看要不这样吧,如果马书记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把这头牛带回去治。”

  “我家里安静,地方也够大,而且还能时常观察治疗。”

  “你们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我保证还给你们马家铺子,一头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牛!”

  林卫东这话说完之后,他身上简直快要冒出圣光来了。

  至少在马向东和马双喜的眼里,再也没有比林卫东更好的人了。

  一个陌生人,为了他们大队的事情劳心劳力。

  现在更是体贴周到的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们自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您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矫情。”

  “需要什么药或者是饲料,尽管开口。”

  “一个月后,我们去你家里牵牛。”

  “万一……万一出什么岔子,那也只能怪运气不好,我绝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马向东眼泛泪花,下定了决心。

  毕竟这只是一头病牛,价值远不如一头健康的牛。

  到时候牛真的治死了,还能让林卫东欠他们大队一个人情。

  到时候顺势提出,想跟着一起养林蛙,卖雪蛤油,对方应该不好意思拒绝。

  这样岂不是要一头病牛,换回来了一个好机会?

  至于这头牛治好了……

  更是双方皆大欢喜。

  马向东心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和马双喜一起,欢天喜地的送走了林卫东。

  其实两人本来还想留林卫东吃顿晚饭。

  可人执意要走,他们也不好强留。

  麻麻黑的天色中,林卫东走在前面。

  然后一头病牛,竟然像是通了人性一般,听话的跟在后头。

  天边残留着一缕晚霞,像是柴火堆里没有烧完的余烬。

  给朦胧的天地间,抹上了一笔橘红。

  在这朦胧的光线中,一人一牛成了漆黑的剪影。

  隐隐约约,林卫东好像还在张嘴,和牛说着话。

  马向东和马双喜两人,一直送到了大队外。

  远远的驻足眺望,看到这一幕后,两人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书记,你刚才瞧见了没?那头牛……那头牛是不是听得懂林卫东说的话?”

  马双喜难以置信的低语。

  马向东心潮澎湃,重重的跟着点头。

  “我当然看见了,这是有真本事的人!”

  “双喜啊,这头牛肯定能治好,咱们就等着,重新牵回来一头健健康康的牛吧!”

  注视着一人一牛,渐渐的融入到暮色中。

  他们对于林卫东的敬佩,达到了顶峰。

  要不是身怀绝技,这病牛绝对不可能这么听话。

  “也不知道林同志,在说些什么话,难道是在安慰那头牛?”

  转身回家的时候,马向东依然在琢磨这件事。

  他万万想不到,林卫东这会儿的确是在安慰,不过内容和他想的,截然不同。

  “老牛啊老牛,你可得跟紧点。”

  “反正你活着也是受罪,和我回去了反而能得个痛快。”

  “你放心,一刀下去,保证让你死的干干净净,绝对不多受半点痛苦。”

  “早死早超生,下辈子你可得投个好胎,别再当牛做马了。”

  这番安慰,病牛自然是听不懂,只是疲惫的“哞”了一声,似是在回应。

  实际上,林卫东本来就没打算治好这头牛,当然他也治不好。

  要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这头牛还得痛苦好些年。

  最终到老,马双喜才终于找了个二**,半坑半骗,把这头老牛卖了出去。

  在这期间,马家堡子一直养着它,耗费了一大堆草料,最后却没什么收益。

  牛黄还便宜了别人。

  而对这头牛来说,活着可不是什么好事,漫长的痛苦,只会让其煎熬。

  这时候杀了牛,取了黄,截胡本来属于别人的机缘,同时也是救这头牛脱离苦海。

  到时候他会补偿马家堡子一头健康的牛。

  这样算下来,他得了宝,马家堡子得到一头健康的牛,这头病牛也能解脱。

  简直一举三得。

  “我这……应该是在做好事吧?”

  走回家的时候,林卫东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了一眼手表。

  时针已经快要靠上了十点。

  昏暗的天色中,整个青山屯大队早已陷入沉迷。

  这年头,大家的娱乐活动很匮乏,晚上点煤油灯,还浪费钱。

  所以天一黑,大家就早早睡觉。

  带着牛来到自家院门前,窗户里透出橘红色的灯光。

  在浓重的夜色中,看起来格外温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