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宋文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刘翠莲。”

  说完,他就匆匆消失在风雪里。

  闫雪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目光。

  “咱们回去吧,碰上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晦气!”

  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她彻底压下心底那丝微妙的涟漪。

  理智告诉她,欣赏归欣赏。

  但有些界限,一步也不能跨过。

  林卫东默默点头,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两人并不知道,已经走远了的宋文麟,却骂骂咧咧起来。

  “什么逼玩意儿,不帮忙就直说,搞得我好像是个罪人似的!”

  “说到底,如果不是你林卫东开了这个坏头,和大队里的女人搞在一起。”

  “我又怎么可能起歪心思?”

  “不帮就不帮,老子还不稀罕呢!”

  他回到知青院,找了点东西,硬着头皮去了刘翠莲家。

  刘翠莲的父母,起初也是震惊和愤怒。

  但很快,心里的算计就压过了怒火。

  宋文麟再怎么说也是城里来的知青。

  他长得周正,又有文化,家里肯定比农村人有钱。

  女儿能嫁给他,说不定还能沾着点光,总比嫁给屯子里的人要强。

  虽说他们的这种观念,一大半都是因为林卫东。

  因为林卫东,大队有不少人,对其他知青都客气了许多。

  觉得知青都是有本事的人。

  说不准宋文麟,就是下一个林卫东呢?

  于是一番拿乔,讨价还价,刘家半推半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刘翠莲本人,也乐得如此。

  她当初选择把身子交给宋文麟。

  本就是抱着“生米煮成熟饭”,拴住城里人的心思。

  虽然过程不那么光彩。

  但结果是她想要的,自然不会有半点不乐意。

  这消息很快就在屯子里传了出去,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有人觉得宋文麟不是个东西,管不住裤腰带。

  也有人笑话刘家想攀高枝。

  还有羡慕刘翠莲,觉得她要不了多久,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些议论声,自然也传到了赵麻子的耳朵里。

  他喜欢刘翠莲这件事,在大队里一向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游手好闲,家徒四壁。

  可他一直觉得,自己要比很多知青强。

  除了林卫东,大部分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动不动就喊苦喊累。

  比山上的野花还要娇嫩。

  听闻这个消息,赵麻子如同五雷轰顶,愣了好半天。

  然后就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怒气冲冲的跑到了刘家,想要质问。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刘家人正在为“招”了个城里的女婿而得意。

  哪里看得上赵麻子这个有名的懒汉?

  没等赵麻子说完那些癞**想吃天鹅肉的话,就被人用扫帚轰了出来。

  赵麻子的心有不甘,隔着门大喊。

  嗓子都喊哑了,刘翠莲总算从门里出来了。

  但她并不是被赵麻子所感动,而是叉着腰,劈头盖脸的怒骂:

  “赵麻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家里就剩你一个了,还不肯上进,天天偷奸耍滑。”

  “哪个姑娘跟了你,都得饿死。”

  “我嫁给宋文麟,没准以后还能进城里当工人呢!”

  “要我跟你?你是想请我喝西北风吗?”

  “赶紧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怕文麟误会!”

  这话就像是尖刀一样,刺穿了赵麻子心中,最后一点幻想和自尊。

  他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刘家。

  在雪地里,迎着寒风不知道晃荡了多久。

  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林卫东家门前。

  看着林卫东家的院子,他推开门,冲了进去。

  然后他就朝着正在清理积雪的林卫东,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如捣蒜。

  “林知青,林会计,林哥!”

  “我求求你,带我挣大钱吧!”

  “只要能让我挣钱,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只有挣了钱,才能让人看得起我!”

  林卫东被这一出弄得一愣,随即心中有些无语。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拿着扫帚,林卫东勉强敷衍道:

  “你先起来,别跪在地上了。”

  “赚钱要靠自己的双手,不是跪在地上求人。”

  “只要你肯干,好好的劳动,整天别想着走歪门邪道,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林卫东心里明白,赵麻子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受了刺激。

  所以跑到他面前说疯话来了。

  他才不会把这话当真。

  还说什么当牛做马……

  就算是自己养的亲儿子。

  以后长大了,也未必会给父母当牛做马。

  他没当过父母,还没当过儿子吗?

  现在一个二流子跑过来,说要给他当牛做马。

  鬼才会信。

  不过林卫东也懒得探究太多。

  他随口糊弄过去,把人打发离开,继续在院子里扫雪。

  时光荏苒,转眼就来到了一九七二年的深冬。

  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格外的严寒。

  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一片素白。

  东安老爷子依旧保持着半个月一次的频率。

  他冒着风雪,坐着颠簸的驴车,从来没有一次缺席。

  这次,他照例先给余霞诊脉。

  号脉的时候,神情变得格外专注,手指搭在手腕上许久都没有放开。

  花白的眉毛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因为这次格外不同,所以周满仓和余霞让人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东安松开时候,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错不了,是喜脉,而且脉相稳健。”

  “看来这么久的调理,没有白费功夫。”

  “真的?太好了!”周满仓瞬间激动,脸上一片通红。

  余霞顿时瞬间湿了眼眶,捂着嘴又哭又笑。

  如今这个年代,生不出孩子究竟会面对多大的压力,后世恐怕很难想象。

  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两口子说什么也要留东安吃顿饭。

  杀只鸡,喝点酒,好好的感谢一番。

  就连一向抠门的余霞,也是满口热情。

  东安推辞不过,又见雪路难行,便点头应下。

  同时他让周满仓把林卫东也叫过来。

  到了傍晚,屋子里气氛火热。

  炖的烂熟的鸡肉香气四溢,白酒入肚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两口子不停的给东安夹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东安也难得多喝了两杯,醉醺醺的,走路都有些不稳。

  等到夜色深沉,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鹅毛雪花。

  林卫东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老头留了下来都住一晚。

  然后,他就惦记起了独居的老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