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你不慌吗?”

  “这可是乡试!中榜了就能当官了!”

  方砚秋忍不住压着声音道。

  据他所知,别说是他们家,就算是方家祖上,好像也没出过什么举人。

  秀才每一届都有好几个,但是举人,想都不要想。

  “慌?慌什么?”

  “锄地汉子伺候了庄稼大半年,眼瞅着就要丰收了,现在不应该高兴吗?为何要慌?”

  方仲礼意外道。

  方子期忍不住点点头道:“爹!你这个比喻太恰当了!”

  “这读书同种地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

  “农户若是每日辛勤伺候着地,那自然能够得到大丰收。”

  “读书亦然!”

  “平日里大家读书都刻苦,现在考试也不过是检验我们读书刻苦的手段的罢了。”

  “既认真读书了,自然就不用焦虑担心,也应当高兴起来。”

  “按照《天行录》所言,我们应当‘向外求理’,而非 ‘向内求心’!”

  “‘忧惧’ 是 ‘私欲’,需以 ‘良知’ 校准!”

  “孟子云: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所谓的真正的学问,不是学了多少知识,也不是考得如何,而是要学会‘管控好自己的内心’,不要被外界的那些攀比和焦虑所干扰,始终秉持自己的心去做好当下的事!这也是我们的初心!”

  “我们现在的初心就是……考好乡试!“”

  “余者!皆不足道也!”

  方子期坦然道。

  一言出。

  众人无不点头。

  “做好当下的事!”

  周夫子若有所思,此刻的状态倒是好了许多。

  方子期心中幽幽一叹。

  其实他看出来了。

  众人中,最紧张的就是他这位夫子了。

  可能也是好不容易重拾信心,生怕这一次就这么垮了。

  毕竟之前…失败过太多次了。

  乡试的副榜都中过……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磨平了他这位夫子的棱角。

  原本都已经心灰意冷了。

  但是遇到方子期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自然不希望这希望之火破灭。

  他也不想就此燃尽。

  而且……

  方子期、方仲礼还有花允谦方砚秋本质上都算是他的学生。

  现如今同几个学生一同参加乡试,若是学生们都中榜了,他这夫子却名落孙山,那今后还有何颜面同这几位学生待在一起?

  总而言之。

  各种想法聚焦到一起后。

  就导致了他这位夫子心理压力极大。

  方子期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排解罢了。

  咚!

  突然。

  一阵铜锣声响起。

  只见檐角的铜铃也在晨风里发出轻响。

  巡绰官走到贡院大门前对着众人高喝:“卯时到!启门验身!”

  ……

  此刻其实队伍早就排起来了。

  方子期等人算是靠后的位置。

  方子期也没想到,他三点多起来,来贡院都算是晚的了。

  等轮到方子期等人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卯时三刻了。

  按照规定。

  方子期解开发髻,脱掉身上的襕衫,然后有两名差役走过来一点点地搜索着方子期全身上下……

  严防夹带小抄!

  好一通鼓捣,才算是结束。

  方子期刚核查通过没多久,右侧排列的一名学子突然脸色大变。

  因为胥吏脱了他的靴子,并且仔细查验靴子的奥妙,最终居然在靴子的夹层之中搜出来几张写满经文的绢帕。

  “不是我…不是我……”

  “我不知道……”

  “我冤枉!”

  “我这靴子买来就这样……”

  “有奸人欲害我!”

  “真不是我!”

  “大人!大人容禀!”

  这个学子此刻浑身赤裸地在那里蹦跶着,激动地逐渐红温。

  “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交由提道学衙门处理!”

  胥吏头目摆摆手,云淡风轻道。

  这种事情,在此之前就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早已习惯了。

  至于说冤枉?哪来的那么多冤枉?

  就算是冤枉,那也是你该受的!谁让你自己不仔细核查呢?

  当然。

  这个在靴子夹层藏经文绢帕的,自然不是被冤枉的。

  但是那些在考篮中被搜出小纸条的,才是真冤枉……

  毕竟没有哪个筛子夹带会在考篮里面夹带着,这不是明摆着自投罗网吗?

  “这真不是我的!”

  “定是有人趁我不注意塞进去的!”

  “大人请彻查!”

  “我乃景贤府的院试案首!”

  “我要见大宗师!我要见主考官!”

  一名自称是景贤府案首的学子,激动地在那里叫嚷着。

  就因为他的考篮中多了一张不知名的纸条……

  嗯!

  确实是比较卑劣的陷害手段。

  但是这个时候谁愿意为你主持公道啊?

  这个世界上需要被主持公道的人多了,哪能轮得上你啊……

  胥吏头目瞥了一眼这个所谓的景贤府院试案首,心中微微有些可惜,院试案首,只要不浪,大概率能中榜的。

  只可惜,锦绣前程在前,硬生生地自己给断送了,那就没办法了。

  你说这纸条是别人放的,有证据吗?

  好!就算你有证据,但是现在哪位大人能有闲心替你在这里主持公道啊?

  这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算是有哪位大人愿意给你主持公道,最终也还你清白了,但是那时候乡试都开始了,这清白也无用了。

  这压根就是个死局。

  所以……

  苏静姝每次给方仲礼和方子期准备考篮的时候,那是一定要备个盖子的。

  甚至于这个盖子还能扣上……

  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考试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不上心,那怎么能行?

  方子期刚走进去,突然又听到外面传来哀嚎声。

  “我的作保文书丢了!”

  “但是真有两位举人给我作保了!”

  “真的!”

  “我可以找来那两位举人给我作证!”

  “我可是花了足足一百两银子啊!我变卖了所有!才拿到的这个作保文书!”

  “现在你们因我丢了作保文书就不让我进去?”

  “那我一百两银子不是打水漂了?”

  “那是我的全部身家啊!”

  “大人!”

  “求求你!”

  “求求你!”

  “大人,你亦是官身,不然您给我作保?”

  “我要是中了举,必定会当牛做马报答大人的!”

  ……

  “咆哮贡院,拉出去!重责五十大板!”

  “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