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吾徒……”

  “朝堂诸公中,已有人劝说陛下迁都……”

  “陛下虽心不愿,然…若是北方形势继续糜烂,恐也只能南下。”

  “届时……”

  “应当会迁都于应天城……”

  “昔日旧都…皇皇如也!”

  “昔年大梁太祖皇帝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为信念,从应天迁都当下之京城……”

  “现如今又要迁回应天……”

  “世道轮回……”

  “我大梁当真要走向末路了吗?”

  “子期吾徒!”

  “如若一切真会如此发展……迁都应天后,为师希望你亦能来应天同为师汇合。”

  “迁都应天后,有长江天险在,安全无虞也!”

  “通衢府……非久留之地!”

  “就算无晋王之流,一旦北方鞑子南下,亦首当其冲也!”

  “子期吾徒!切记!”

  ……

  ……

  信很长。

  方子期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

  此刻甚至惊出了一身冷汗。

  读书这几个月,没想到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

  按照他老师所说的。

  现在那位新帝在北方能够掌控的地盘也就只剩下一个京畿省了。

  山岱已废,北原已乱,其余诸省皆有藩王坐镇,其中势力最大者,自然就是晋王了。

  毕竟晋王的左骑军拥兵二十万,实力强劲。

  但是那些藩王现在只想着自保,根本不愿意带兵勤王。

  至于各地的府兵,能征调的也基本都征调到讨逆军中去的,但是经过之前的诸多战役,也消耗地差不多了。

  所以……

  现在光靠着一个京畿省,新帝是翻不了身的。

  现在就差一个导火索……

  这个导火索就是边军……

  一旦边军因粮饷之事乱了,北境就彻底不安全了。

  所以朝廷的那些大臣才想着要迁都。

  那位新帝虽然不乐意迁都,但是形势所迫之下,他也只能低头了。

  现在就看边军乱不乱了……

  “照着这个局势来看……”

  “迁都恐怕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边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但是现在国库没钱,户部掏不出来钱,皇帝的内库也没钱,让文武百官捐钱,一个个的也都在装死。”

  “我老师想拿几个大奸商开刀,新帝又犹犹豫豫的。”

  “就这德行也能当皇帝?”

  “我上我也行啊!”

  方子期忍不住轻声叹息道。

  其实在去年方子期写给柳承嗣的信中就写了,如若形势不对,可能会迁都。

  但是当时方子期也只是假设了一下万一的情况。

  谁知道现在这万一变成了二分之一。

  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可能迁都。

  “没有军粮和军饷的边军……就是最大的雷点。”

  “随时都有可能炸营。”

  “到时候但凡来个军官振臂一呼,可能就要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边军一旦反叛……鞑子必定会趁机大举入侵……”

  “到时候整个北境……”

  “就彻底成了人间地狱。”

  “都说去年的年成差……”

  “有可能去年是接下来这几年中年成最好的了……”

  方子期心中微微一叹,目光继续朝着信笺底部看了看。

  也就剩最后几句话了。

  “黄角叛军突增大量制式兵器甲胄。”

  “以叛军之能,断无可能打造出这些兵器甲胄!”

  “此必是晋王之资助!”

  “晋王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若为大梁之主,则大梁必亡!”

  ……

  这是他老师柳承嗣的态度。

  言辞中,不无愤恨之意。

  方子期叹了口气。

  一场因皇室斗争而爆发的灭国纷乱吗?

  自家叔侄不是不能斗。

  但是要缓斗、慢斗、有节奏、有分寸地去斗。

  像现在这样,为了干掉新帝,疯狂地扶持黄角叛军?

  然后将北方数省折腾地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最后就连边军都要跟着忍冬挨饿?然后便宜了鞑子?

  畜生也!

  “这样的大梁…不亡才是咄咄怪事!”

  “北境大乱,可能也就这几个月了。”

  “就看边军究竟还能忍受多久吧……”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八月份的乡试……”

  方子期忍不住担忧起来。

  对于方子期而言,北境大乱,他除了能够感慨几句之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能做的顶多也就是写一份隐藏真实姓名的信,然后去宽慰一下他的老师柳承嗣,仅此而已。

  至于说那些治国之策?安国之论?

  方子期现在倒是能写出来一些,但是有用吗?

  在绝对的乱局面前,可不是几个好的策论就能翻盘的。

  否则就不会有灭亡的王朝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

  “也就剩下两个月……”

  “但愿…还能撑住两个月吧。”

  方子期压下心中的糟乱。

  将信烧掉,然后又写了一封回信寄了出去。

  如此。

  他方才继续安心读书。

  然后……

  历史仿佛像是在重演一样……

  当方子期某日再度来到小院的时候,只听他师兄宋观澜在那里有气无力道:“晋王大捷,已经收复了宁江府,马上就又要收复汇川府……”

  “好好好!”

  “又来了!”

  “子期!老师!”

  “你们说这晋王累不累啊?”

  “天天不是在演戏,就是在演戏的路上……”

  “之前讨逆军虎虎生威的时候,他怎么不带着左骑军收复汇川府和宁江府?然后带领左骑军将孱弱的黄角叛军彻底灭掉?”

  “现在黄角叛军休养了几个月,战斗力恢复了,又击溃了讨逆军在北原省扎下根了,这个时候,左骑军又跟着闹腾起来了。”

  “又是大捷又是收复宁江府的……”

  “这也…太滑稽了。”

  宋观澜想了想,随即也只能用‘滑稽’这个词来形容了。

  “师兄,你自己都说了,这是在演戏……”

  “既是演戏,那无论多么抽象也都显得正常了。”

  “毕竟是戏……”

  “就怕这戏演着演着将自己都给骗过去了。”

  方子期摇摇头默然道。

  随即方子期又倏然站起身,目光显得很是深邃。

  “新帝现在的生存空间已经被极度压缩了。”

  “一旦等到黄角叛军兵临京城或是边军生乱……”

  “恐怕新帝将会选择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