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真…真这么严重?”

  咕咚……

  大表哥周守业目光中透着一丝惊慌。

  “表哥,我没必要恐吓你。”

  “表哥,你自己说的,信我。”

  方子期坦然道。

  “信!”

  “当然信!”

  “表弟你放心!”

  “我爹那,我来搞定!”

  “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偷了地契去卖,等生米做成熟饭,他反对也没用了!”

  大表哥周守业摸了摸脑壳,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方子期忍不住笑了笑。

  他这表哥,有点意思。

  虽然表面上看着络腮胡子遍布脸上,再加上一米八的个头和魁梧的身躯,活像个黑熊精,但…为人老实憨厚,这一点倒是同他大姑父差不多。

  同大姑父不同的是,他这大表哥脑子还算活泛,不认死理,知道变通。

  大姑父这边搞定了……

  至于二姑夫陈景行,此刻一脸为难。

  “咳!”

  “岳父岳母,不瞒你们说。”

  “我们家没分家,我大哥家有两个小崽子也都过了十六岁,加上我大哥还有我……”

  “总共四个男丁。”

  “我大哥的意思是,我必须要去服兵役……”

  “这不服兵役虽有门路,但是三十两银子…我这…这实在不凑手。”

  “不知道岳父岳母能否……”

  陈景行眼珠子转了转,这是来借钱了。

  方子期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

  陈景行刚说完,二姑方秀云就在那哭天抹泪了。

  “爹娘!”

  “就因为我没生出儿子来,在老陈家处处受排挤!”

  “连带着景行也吃瓜落。”

  “我那公婆,现在只知道大房,根本不在意我们二房……呜呜呜……”

  “景行在时,尚且如此,景行真要是去服兵役了,我同麦香和禾穗可怎么活啊!”

  “爹娘!”

  “无论如何,你们要帮衬女儿这一次!”

  “大恩大德!女儿永远铭记!”

  方秀云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奶奶柳氏此刻都有些心疼了。

  这小女儿本就是她疼爱长大的。

  现今如此,实在不落忍。

  倒是老爷子方守义仍旧面无表情。

  “现在这年成,谁家有余钱?”

  “日子过不了,分家就是了。”

  “刚好可以顺便卖了田地!”

  “还有你老陈家在镇子上开的那个杂货铺,总还能抵些银钱!”

  “反正门路已经在这里了。”

  “你们要不要走,那是你们的事!”

  “你们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自己不上心,还想着回来敲打我们?”

  “哪来的这些美事?”

  老爷子方守义一锤定音。

  二姑夫陈景行脸色灿灿。

  二姑方秀云还想说些什么,被陈景行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本想空手套白狼。

  既然没套到。

  那就只能孤注一掷了。

  “爹!”

  “到时候真要分家,还要劳烦您和二哥帮衬帮衬才是。”

  陈景行此刻也已经动了分家的念头了。

  要不要举家迁移,这事暂且不提。

  但是这兵役万万是不能服的。

  既然有花钱就能免掉兵役的事情,那自然要践行到底才是!

  至于这个家……

  早该分了!

  “这事你放心!”

  “你再如何,也是我女婿。”

  “我还能向着外人不成?”

  “真要分家!”

  “你爹娘若还是偏心你大哥,我自当会说话的。”

  老爷子方守义点点头道。

  大姑和二姑一家留下礼物,说完话就走了。

  现在这时候,自然也没了继续闲谈的心思。

  第二天。

  方仲礼带着苏静姝和方子期去了一趟兰谷村。

  这举家迁移的事情,自然要同外公外婆商议商议。

  当方子期等人进门的时候。

  苏家人显得格外热情。

  就连大舅母管氏和二舅母徐氏都对方子期好一通夸奖,显得十分热络。

  上一次方子期来外公家的时候,这两个舅母虽没什么冷脸,但也算不上多热情。

  看来这秀才公的名头还是挺管用的。

  方仲礼没废话,直接将兵役、叛军等事情给说了一遍。

  “你们地都卖了?”

  “当真要举家迁移?”

  “去省城?通衢府?”

  “你们想好了?”

  “这要是走了,可就没回头路了啊!”

  “去通衢府,人生地不熟的,那省城物价又高,到时候吃什么喝什么……”

  吧唧吧唧……

  苏老汉皱着眉头,抽起了老旱烟,此刻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外公!”

  “大舅二舅!”

  “你们都是铁匠!”

  “这打铁的技术到了省城也是吃香的!”

  “战争年代。”

  “最缺铁器!还怕铁匠没活计吗?”

  “树挪死,人挪活。”

  “在天灾人祸面前,人力太有限了。”

  “大舅二舅,就算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表哥表姐们想想。”

  “他们才多大?”

  “真要是生了动乱……”

  “别说是太平日子了,就算是性命都堪忧。”

  “不说别的。”

  “就这粗粮的价格现在上涨多少了?”

  方子期字字珠玑,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遍。

  至于他外公和大舅二舅最终怎么决定,那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他又不能绑上大家一起走吧?

  “走!”

  “必须走!”

  “老头子!”

  “听子期的!”

  “去省城!”

  “去省城,只要不懒,哪怕是扛包,也能混口饭吃!”

  “可要是战争来了,人祸来了……”

  “赤地千里……满地都是尸首……”

  “老头子!”

  “我经历过!”

  “当年我也是逃难来的兰谷村!”

  “我那一家子……”

  “就剩我一个人……”

  外婆徐氏说起此事,目光中饱含热泪。

  外公苏老汉沉默了,此刻也不说话,只是吧唧吧唧抽着烟。

  良久。

  苏老汉拉着方仲礼又问了一通……

  最终才下定决心。

  “走!”

  “田地卖了!”

  “家中带不走的物什也都卖了!”

  “换成现银!”

  “逃荒去!”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子期说得对!”

  “咱们家世代铁匠!有祖传的手艺在,到哪都饿不死!”

  “还有兵役的事……”

  “咱们家符合条件的男丁拢共有四个,按理说,要抽两个去服兵役。”

  “花钱找人替!”

  “仲礼!子期!”

  “这事就麻烦你们了!帮忙走走门路!”

  “银钱我们随时准备好!”

  苏老汉脸色坚定道。

  “爹!”

  “两个兵役名额,那可得要六十两银子,爹,咱家哪有这么多现银……”

  大舅苏大勇忍不住道。

  “田地都卖了!”

  “总是有的!”

  “既然都决定要走了,还磨蹭什么?”

  “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没人,什么都没!”

  苏老汉掷地有声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关键时刻是真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