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柱的单人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浓重。

  洪志涛被宽绑带固定在病床上,这是为了怕他再寻短见,特意加的防护。

  失血过多的他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睛里布满的血丝。

  病房外,负责看守的一个狱警听到一串脚步声,有些意外。

  现在接近晚上十点,还有谁来巡房?

  只见惩教署总督察文上升(吴启华)带着几个人走进来,看到后面的人影,狱警急忙整理**,站定敬礼:

  “文Sir!陈Sir!”

  走在前面的是惩教署总督察文上升,一身笔挺的**熨得没有褶皱,脸上挂着惯有的儒雅笑意。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为首的那个身形挺拔,正是陈耀峰。

  袁浩云和方洁霞跟在两侧,神情肃穆。

  文上升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值夜辛苦了,麻烦开下门。”

  作为惩教署的总督察,文上升性格沉稳、理念开明,主张以教育、沟通和心理疏导改造囚犯。

  他跟洪志涛有过几次交谈,虽然内心也偏向于洪志涛是冤枉的,但他没有能力去平反。

  其实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去见一见陈耀峰,帮洪志涛求个情。

  不过他没想到,陈耀峰这种人物居然真的会因为这件事亲自来一趟赤柱。

  狱警开门的手甚至都有些抖。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见到陈耀峰。

  这可是几十亿身家的警队大亨!

  他来探视洪志涛,这是不是说明这位神探要给洪志涛翻案?

  陈耀峰推开门的瞬间,洪志涛像是被这响动蛰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开始剧烈挣扎:“我没杀人!陈Sir!我真的没杀人!”

  “我求你帮帮我!那张照片是假的……”

  他在病房内听到动静,就猜想是陈耀峰来了,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别激动,我都知道。”陈耀峰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你拔刀的时候,钱日安已经死了,对吗?”

  洪志涛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嚎啕大哭:

  “是啊!当时我路过的时候他就倒在那了,我也是脑子抽了手**,我只想看他有没有气……”

  陈耀峰看着他陈述当天经过,时不时点头。

  洪志涛这张脸在卷宗照片里还有些年轻人的青涩,如今却爬满了绝望。

  离开赤柱病房后,陈耀峰拨通警署电话。

  接电话的是阿邦。

  “我要给洪志涛翻案,这起案子,所有细节和证据重新查一遍,尤其是针对口供上的细节。”

  ……

  西九龙重案组。

  陈耀峰招呼开会,将重点提前写在黑板上,底下则是三组的组长和成员都在:

  “这次我决定给洪志涛翻案,不只是因为他冤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教学。”

  众组员默默点头。

  “这单案子的很多证供错漏百出,只要肯调查,绝对能发现问题。”

  “但是下到警员,上到律政司,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查,只愿意相信自己那双不靠谱的眼睛,去相信一张有可能经过设计的照片!”

  “何其荒谬!”

  “所以我希望,我们重案组,面对任何一个案子,都要认真对待,不能放过一个嫌犯,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讲完这番话,陈耀峰用手敲了敲黑板,继续开口:

  “首先,就是死者钱日安,有一个最大的疑点,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有没有人能看出来?”

  重案组的成员们左右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茫然,他们还没正式进入状态,脑子转的都有些慢。

  最后还得是最机灵的周星星兴奋举手:“我知!”

  “是身份!如果我是这个钱日安,拥有几亿身家,我是绝对不会去黄石街酒吧这种地方的。”

  陈耀峰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点头道:“没错!”

  “黄石街是什么地方?在座各位去过吗?”

  在场组员纷纷摇头。

  “黄石街,在黄石码头附近,黄石码头,在西贡!”

  “一个富商,无端端要去西贡一个偏僻街道的烂鬼酒吧,为什么呢?”

  黄石酒吧的店面情况在卷宗内有照片,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烂的小酒吧。

  装修劣质,灯光几乎没有,更没有靓女。

  别说靓女,就是普通客人也没多少,生意惨淡。

  根据老板娘口供,案发时酒吧内包括老板娘在内,总共就四个人。

  面对陈耀峰的提问,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去查!”周星星主动请缨。

  陈耀峰伸手示意他坐下,继续开口:“还有更怪的事情。”

  他在白板上画了条简易路线图:“刘建生和岑丽媚口供说,他们正巧在换轮胎,所以才目击了杀人经过。”

  “但是,刘建生的诊所不在黄石街沿线,两人的家更是在反方向,凭什么绕到这条旧街来?还正巧轮胎坏了,最巧的是还目击了现场。”

  “这么离谱的口供,当时的警员没有一个觉得不对劲!”

  虽然这起案件不是在座的人负责的,但听陈耀峰这么说,众人脸上都有些脸红,感觉陈耀峰在说自己。

  陈耀峰突然嗤笑一声:

  “那个马力就更离谱了!

  说听到洪志涛喊‘我这把刀,连锁链都能砍断’,我第一次看到这口供就觉得不对劲,这是人能说的话?”

  “于是我就去查了查,这话踏马是案发当晚八点档武侠剧的台词!”

  陈耀峰看向最后一份证词,是陈十五的:

  “还有这位阿婆,她说洪志涛抢了一千多块,可警方在钱日安身上搜到一个有两万现金的钱包,手表金饰也都在。”

  他冷笑一声:“有现成的不抢,怎么会去抢一个水果摊。”

  “还有那张照片,那个莫礼信,他拍得到拔刀,拍不到插刀,要么是来晚了,压根就没看到杀人。

  要么是故意等这个角度再拍,不管插刀还是拔刀。”

  “总之,都给我去查,这口供上的七个人,每个人都给我起底,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

  之前觉得“没问题”的证词,经陈耀峰一点拨,处处都是漏洞。

  他看向众人,眼神锐利如刀:“这七个人,各有各的算盘,既然我觉得洪志涛是冤枉的,那么真凶在哪呢?”

  周星星吹了声口哨:“头,你这是觉得真凶在证人里?”

  “没错!”陈耀峰嘴角勾了勾:“把所有证物重新送检,尤其是那把刀的指纹和血迹分布——我要法证科出详细报告,今晚必须给到我。”

  李文斌刚应了声“是”,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黄炳耀叼着烟走进来:“阿耀,我帮你捅了个马蜂窝。”

  他笑嘻嘻的扬了扬手里的内部通讯稿,“律政司收到风,反对你重查已结案件,全港警队都知道你要翻这个铁案。”

  陈耀峰挑眉:“黄Sir,别整蛊我啊。”

  黄炳耀嘿嘿一笑,往椅背上一靠:“如果真的冤案,那可太精彩了,藏着掖着可惜了。”

  他顿了顿,烟蒂在烟灰缸里碾了碾,“最主要的是,可以打脸律政司!这个扑街鬼佬,动不动就跟我们唱反调,对着我们警队指手画脚!”

  ……

  警队的消息传得比台风还快。

  第二天下午三点,公共关系科的张总督察就找上门,身后跟着个穿米白色西装的女人,长发在肩后束成马尾,手里攥着个采访本。

  她是《星岛日报》的知名记者高婕,专门负责凶案报道,经常活跃在一线。

  “陈Sir,久仰。”高婕递过名片,笑容干练:“公共关系科想跟电视台合作,做一档的特别节目,全程记录你翻案的过程。”

  陈耀峰看着她,顿觉眼熟:“你不怕报道出错,砸了招牌?”

  “怕就不做记者了。”高婕指了指门外的摄像机:“电视台的人已经在楼下了,就等你一句话。”

  ……

  此时的律政司办公室,威尔逊正把卷宗摔在桌上。

  “荒谬!”他对着电话怒吼:“卷宗都封了,一个警察说翻案就翻案?他当司法系统是他家开的?”

  电话那头传来下属的声音:“司长,无线台刚发了通稿,陈耀峰将亲自带队重查,《星岛日报》的高婕全程跟进……”

  “记者?”威尔逊气笑了:“通知律师,做好准备,我倒要看看,他陈耀峰能拿出什么证据,敢跟法庭判决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