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收说的这一大堆,何卫国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家伙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去拿政绩,而却忽略了正常的工作节奏,也忽略了乡亲们的感受,也忽略了作为一个基层干部该有的责任与担当。

  所以他看着张丰收,也没有刚开始的那种谦逊和礼貌:

  “张书记,你这话我听着很不对味。”

  “工作是公对公,什么时候成了私人之间的行方便?”

  “我这个字一签,就成了你弄虚作假的同谋,你懂吗?”

  “这个责任我担不起,也不想担!”

  何卫国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张丰收这边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这时候他早已没有一开始那种和煦的表情,开口道:

  “何卫国同志,我希望你搞清楚情况!”

  “这不仅仅是签个字的问题,这是关系到我们向阳公社乃至全县荣誉、关系到上级领导如何判断我们工作成效的**态度问题!”

  “王副县长正在关键时期,需要下面的同志拿出像样的成绩来支持!”

  “你这么卡着,不是给我张丰收难堪,是给王县长的工作添堵!”

  随即他加重了语气,带着威胁的意味:

  “你这么坚持所谓的原则,有没有考虑过大局?”

  “有没有考虑过,这会影响到首都单位与我们地方之间的和谐关系?”

  “如果因为你个人的固执,影响了后续的工农协作,这个责任,你又担不担得起?”

  张丰收这话一出,像赵晓东他们几个在旁边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实话,张丰收这顶“破坏工农关系”、“不顾大局”的帽子扣下来可不小,他们还是真有点儿心虚。

  本来这张丰收一开始还好好的,现在就露出了这副嘴脸,一时间也有点儿拿不准。

  但旁边的何卫国可不惯着他,直接“嚯”地站起身来,指着张丰收就开始骂:

  “张丰收!你**少在这儿给老子扣帽子!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口口声声大局、荣誉,那我问你,外面那些面黄肌瘦、连学都上不安生被拉来喊口号的娃娃就不是大局吗?”

  “地里那些半死不拉活的庄稼是不是大局?”

  “社员院里那些饿得见人都不敢抬头、走路打晃的乡亲是不是大局?”

  他越说越气,声音震得食堂屋顶都在响:

  “你弄**那些褪色破彩旗,让学生娃饿着肚子喊假口号,把公社里紧巴巴的粮食和油水拿来给我们开小灶、住‘讲究’的招待所!你把所有的粮食和精力都**用在糊弄上级、搞**上!”

  “你这报告里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建立在老乡们的牺牲和痛苦之上!”

  “而且你**这篇通篇报告,你就没有一句话是属实的,全部都夸大、浮夸,往自己脸上贴金!”

  随即他直接抓起桌上那份报告,猛地拍到了张丰收的脸上:

  “现在!你**还想让我给你签字,给你的破谎言披上‘首都工人认可’的外衣,拿去给你的上级升官发财当垫脚石?”

  “我告诉你,做梦!”

  “我**今天在这儿能听你逼逼这么久,就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你**还拿一个什么**县长来威胁老子?”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何卫国这一连珠带炮的炮轰,直接给现场所有人都整蒙了。

  你像赵晓东、吴大国他们几个,对何卫国的印象都是那种……

  觉得这科长挺好的,之前在队里面的时候,方方面面都为下面的人着想,而且何卫国在工人、在他们运输队那些司机的口中,那个口碑和印象都是非常非常好的,都说他们的科长性格好,从来不跟人急眼,很体恤下属。

  哪曾想今儿来到这里,他们也算是大开眼界,看到了自家科长这雷霆震怒、暴躁刚烈的一面。

  刚刚那份文件直接拍到张丰收脸上,别说,他们看着心里还挺解气的!

  这样的科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心里除了震惊,更多是佩服。

  张丰收被何卫国这个反应也是整得愣了好一会,随即他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手指着何卫国:

  “好!好!好!何卫国,你……你污蔑基层干部,破坏工农关系!你给我等着!”

  何卫国看着张丰收,直接破口大骂:

  “你他**好意思说你是基层干部?”

  “你干的那些事儿,是**人该干的事儿吗?”

  “啊?”

  “你就不怕你断子绝孙啊?”

  “这**都什么光景了,你**还想着在这儿闹形式、搞你那些假大空,**去吧你!”

  “让我等着是吧?老子等着你!随时来找我!”

  “要不是**现在是春耕任务紧,就你这样的,老子早给你按地上**锤得你妈都不认识!”

  随即何卫国看着身后几个看呆了的队员,喝道:

  “还看什么?跟上!走了!”

  吴大国他们几个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跟着何卫国,昂首挺胸地离开了食堂。

  让他们有些出奇的是,在人家公社地盘上把人家最大的干部骂得狗血淋头,那这些社员肯定不干呀,肯定都会闹事儿。

  但很意外,他们从食堂走上车之后,好多社员都估摸着听到了食堂里面的骂声,三三两两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指指点点的,但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他们离开的,也没有一个人说是要来闹事儿的,甚至有些人脸上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的表情。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这张丰收确实在这基层很不得民心,可能很多老乡也是碍于他的权势,没办法。

  一般情况下来说,这年头公社的书记,大部分老乡都是非常维护的,如果换其他公社,何卫国今天这么骂了,肯定就离不开这地方,但他们就是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这车还没开出去多远,头车周铁柱就缓缓停了下来。

  他这一停,后面的车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然后周铁柱从车上跳下来,跑到何卫国那辆车旁边,敲了敲车窗,脸上带着担忧:

  “科长,没……没事儿吧?”

  “您今儿骂了这张丰收,骂得是痛快,可他会不会后面搞什么幺蛾子?”

  “他刚才可说了让咱们等着……”

  何卫国这边看着周铁柱,摆了摆手,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

  “没事。这不是你需要想的,也不是你需要怕的。”

  “咱们做正确的事情,站得住理,行得正,就不怕他那些歪门邪道。”

  “现在别多想,就老老实实开车,咱们按计划去通县仓库装下一批货就行。”

  周铁柱看着科长镇定自若的眼神,心里的那点不安也消散了不少,他点了点头:

  “哎,明白了科长!”这才转身跑回自己的车。

  如何卫国所想的那样,这一路上回去的时候还挺顺利的,也没遇到什么事情。

  但问题就出在他们快要到通县仓库的时候,就在离仓库大门还有几百米远的岔路口,就被一群穿着很正式中山装的人给拦了下来。

  那几个人面色严肃,旁边还跟着两个持枪的民兵。

  这几个人过来,何卫国有点懵,摇下车窗问道:

  “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那带头的人上前一步,亮了一下证件,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接到群众举报,你的车队运输的化肥,存在数量短缺、以次充好的重大嫌疑!”

  “现在呢,需要你,还有你们车队的负责人,跟我们去县里指定的地方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