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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梅眼神有些躲闪:“他……他着急考试,我怕耽误他。”

  提起陈默,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刚才的慌乱还没完全褪去,眼底又添了几分委屈。

  安千千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年代,但凡是能返城的知青,很少会有愿意到时候还留在农村的。

  尤其是陈默这样的人。

  无论是否能考上,他离开安家村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安小梅家里现在还能掌控着陈默,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同样是女人,再加上安小梅也确实没做过什么对她危害很大的事情,安千千难免会有些同情。

  她从布包里拿出个苹果递给她:“吃个苹果歇会儿吧,考试要考好几个小时,我们在这儿等着,急也没用。陈默既然进考场了,就让他好好考,你别瞎琢磨。”

  她没提陈默之前的敷衍,也没提安大勇兄弟的担忧,只拣着宽心的话说。

  她知道现在说太多,只会让安小梅更焦虑。

  孕妇的情绪也是会影响胎儿的。

  安小梅接过苹果,指尖碰了碰冰凉的果皮,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小声说:“谢谢千千姐。其实……我也不知道盼着他考上还是考不上,考上了怕他走,考不上又怕他不高兴。”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无论他是否能考上,国家总不会让知青一辈子都奉献给农村。农村终究还是农村人的根,城里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根。”

  安千千没把话说得太直白,毕竟现在政策也没出来,就算是她说什么,安小梅也不一定会信。

  安小梅无意识地把苹果转了半圈,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往下沉。

  安千千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心里,泛起的涟漪却被她死死按在水面下。

  她何尝不懂?

  村里前两年回城的知青,哪个不是连夜收拾行李,连句道别都匆匆忙忙。

  只是怀着孩子,总盼着能有个例外。

  她把苹果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扯出个浅淡的笑:“千千姐说得是,或许……或许他跟别人不一样。”

  声音轻得像风吹过麦秆,连自己都没底气。

  安千千没再接话,只是往她身边挪了挪,让树荫能多罩住她些。

  日头偏西时,考场的铁门终于“嘎吱”作响地拉开。

  考生们鱼贯而出,有的眉飞色舞地和同伴对题,有的垂头丧气地踢着石子。

  安建军走在靠前的位置,衬衫袖口依旧整齐,手里的布包捏得稳稳的,看见家人立刻扬起笑。

  陈默几乎是跟着人群冲出来的,脸涨得通红,看见安小梅就吼:“完了!数学最后两道题根本没见过!早知道就不折腾了!”

  安小梅刚要上前递水,就被他一把挥开,布包掉在地上,水壶滚出老远。

  安大勇当即就要发作,被安父悄悄按住。

  司承年已经弯腰捡起水壶,安千千则拉着安小梅往旁边避了避,低声说:“先让他气顺顺,考完都这样。”

  回程路上,安建军跟家人讲着考题里的古文和几何题,说幸好司承年给的复习资料里见过类似题型。

  而陈默一路骂骂咧咧,嫌题目太难,嫌自己没复习到位,半句没问过安小梅累不累。

  安小梅默默走在最后,手护着肚子,心里那点残存的侥幸终于落了底。

  她早有答案,只是不愿承认。

  *

  接下来大概得等半个多月才会有成绩消息。

  安建军每天照旧去学堂教书,只是晚上会把课本再翻一遍,安母则天天去村口盼着邮递员。

  陈默起初还在家唉声叹气,后来听说要等政审,突然活络起来,天天往公社跑,说是找老熟人打听消息,回来却总对安小梅说“还早着呢”。

  安小梅看在眼里,悄悄把自己攒的鸡蛋换了些细布,开始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小衣裳。

  不管他走不走,孩子总是自己的。

  约莫二十天后,公社的大喇叭响了,喊着上榜考生去领政审表。

  安建军的名字赫然在列,安家顿时炸开了锅,安母当场煮了一筐鸡蛋分给邻里。

  而陈默的名字没出现,他在家躺了两天,之后竟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对复习的事绝口不提,偶尔看安小梅的眼神,多了些躲闪。

  安千千看着抱着政审表笑的安建军,又瞥了眼隔壁陈家紧闭的门,轻轻叹了口气。

  *

  家里人大多忙着准备安建军上大学的事,安千千和司承年则一心扑在桃厂的事务上,两人各有分工,倒也把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条。

  刚过了年,又有邮递员来了安家村。

  “司承年!有你的信!”

  司承年正在桃厂清点桃木原料,听见邮递员喊他名字,手里的账本都没顾上放下,一路跑过去。

  接过信封时他还没在意,只当是公社来的通知,可低头瞥见落款处的字迹,脚步猛地顿住。

  那是大姐司承慧的字,却比从前潦草得厉害,笔画歪歪扭扭,连名字都写得有些吃力,信封边角还沾着些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污渍。

  他心里“咯噔”一下,满是意外。

  大姐和大姐夫已经和他断联很久了,现在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展开一看,信里的字不多,却看得他心口发紧。

  大姐说,她和姐夫在执行任务时发生了意外,姐夫被砸伤了腿,落下终身残疾,她为了救姐夫,胳膊也受了重伤,再也抬不起来。

  现在得了一些补助,不得已只能退回来,问家里能不能容下他们。

  司承年攥着信纸,指节泛白。

  虽然这样的结局他和家人都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还是来了。

  也好,受伤总比没命要好。

  家里还有四个孩子,都是大姐和姐夫的。

  如今他们要来安家村,刚好也能让他们见见孩子。

  不过这事儿,还是得先和安千千说一声。

  她是自己的妻子,有权力知道这一切。

  安千千正在院子里忙活,见司承年脸色不对,连忙迎上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司承年把信递给她,喉结动了动:“大姐和姐夫……出事了,伤残了,要回来。”

  安千千接过信,快速扫了几行,心里也跟着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