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维一怔。

  他可怜?

  他哪里可怜?

  父亲是太子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只要太子登基,他的父亲便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妻子是承安伯府的嫡长女,有才有貌。

  小青梅深爱自己,不离不弃……

  他还能说出自己千百个好的点。

  所以,他徐世维哪里可怜?

  安千千可没理会他的不解,继续道:

  “你有父亲撑腰,却不学本事;有家世傍身,却只会争风吃醋。一个商户的儿子捐百万两银,你嫉妒。连个小青梅被罚抄经,你都要闹到我头上。”

  她冷笑出声。

  “你不在意我,也就罢了。偏偏还容不下别人对我好。徐世维,这世上哪有这么小气的男人?”

  那句“哪有这么小气的男人”,像一记重锤,

  砸在他自尊心最薄的地方。

  他呼吸发紧,喉咙里像卡了刀。

  “够了!”

  “还没够呢。”

  安千千反而笑了。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衣袖。

  “你要真恨我,直接说。别总躲在别的女人背后,让她来替你下手。”

  她顿了顿,声音极轻,却直击人心。

  “那样,只会显得你更像个废物。”

  徐世维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一刻,他几乎要暴走。

  可偏偏,司承年又在旁边“好心”地出声。

  “徐大少爷,别气坏了身子。”

  他语气温柔,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关切。

  “你方才在宫里受了气,如今又被误会,心里难免不痛快。”

  他叹了口气,神色真挚得让人分不清真假。

  “若换作是我,被误解、被责难,我怕是也要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番话,听着像在安慰,实则每一个字都在戳徐世维的痛处。

  “误会”

  “被责难”

  “说不出话来”

  每个词都像刀。

  徐世维被他说得脸色铁青,手指发抖,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安千千忍不住弯了弯唇。

  “承年哥哥真是心善。连别人陷害你,都能替人找理由。”

  司承年微微垂眸,神情无辜。

  “我只是……不忍见你受委屈。”

  他这句话轻得几乎像叹息。

  “毕竟,千千若真推人,我该早跳下去了,不至于让你背黑锅。”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小厮都忍不住憋笑。

  柳娇娇“扑通”跪了下来,哭声哽咽。

  “世维哥哥,我真的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安千千懒得看她,只淡淡道:

  “你是故意的,也没关系。不过记得,寒山寺的经卷还没抄完。抄的时候,记得别再掉进池子。”

  柳娇娇一噎,泪水几乎要止住。

  徐世维浑身僵硬。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

  自己的“白月光”跪在地上,自己的妻子高坐上风,

  而那个他最看不起的商户之子,

  正温柔地笑着,像一柄藏锋的剑。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再说什么,都是输。

  “走吧。”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

  柳娇娇颤抖着起身,被他一把拽走。

  安千千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人影消失在转角。

  然后——她笑出了声。

  “承年哥哥,你真坏。”

  司承年挑了挑眉,温声笑道:

  “坏么?我不过实话实说。”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点调笑。

  “只不过……看到他那副模样,的确挺解气。”

  安千千轻轻掩唇:“我看你说话的语气,比我还像是在报仇。”

  “那是自然。”

  司承年弯了弯眼,声音低哑。

  “他敢凶你一分,我就要让他哑三分。”

  安千千愣了一下,忍不住笑。

  “承年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阴险的?”

  司承年低低一笑,语气极轻。

  “学的。”

  “跟谁?”

  “跟你。”

  安千千看着他,微微眯起眼。

  “都湿成这样了,万一真受了寒,可就得不偿失。”

  她转身对夏日吩咐道:“去把我前儿个做的那件青狐裘大氅拿来。再把我熏笼上烘着的那套深衣也一并取来。”

  夏日:“小姐,那不是你为大少爷做的吗?您熬了那么多长夜,这才好不容易完工的。”

  安千千翻了个白眼儿:“东西做出来就是给人穿的,我看承年哥哥穿着更合适。”

  夏日连忙快步离开去取衣物。

  等她走远了,司承年才笑着摇头,语气温柔:“不妨事,一点小水而已。”

  “少逞强。”

  她语气淡淡,却伸手入袖,指尖在宽大的袖口间轻轻一探。

  片刻后,一颗细小的药丸静静躺在她掌心,莹白如玉。

  司承年一怔。

  “你随身带着药?”

  “出门总要防着点。”

  安千千淡淡一笑。

  “这药温中散寒,你先**,别让人看见。”

  她抬起手,手指纤细,掌心托着那颗药丸,姿态自然。

  司承年原本想接,却见她目光如刀,带着几分命令意味。

  “张嘴。”

  他的心微微一跳。

  那一瞬间,风吹过长廊,衣袖轻扬。

  他低头,声音有些低哑:“你这像是在喂幼童。”

  “你若不想,我便不给。”

  安千千说完便要收回手。

  司承年失笑,眼底闪过一丝柔意,低声道:“谁说不想。”

  他轻轻俯身,靠近她掌心。

  唇齿间**那药丸的同时,指尖微凉,却恰好擦过她的指腹。

  那触感极轻,却似一缕电流,顺着指尖窜上她的心头。

  安千千指尖一顿,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但她很快抬眸,神情如常。

  “吃完就走,别被人看见。”

  司承年微微仰头,将药咽下,笑意温柔得几乎无害。

  “听千千吩咐。”

  “少贫嘴。”

  夏日取衣回来时,怀里抱着两件衣裳,一件深青狐裘,一件是安千千亲手绣了三月的深衣。

  她进门时正好看见司承年低头对安千千说着什么,眉眼温柔,带着几分笑意。

  那样的神情,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眼里的光落在谁身上。

  也……也好吧。

  小姐被大少爷伤透了心也没关系,总有人还能护着她。

  “小姐,衣服取来了。”夏日轻声提醒。

  安千千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件深衣,抖开时,衣料细腻柔滑,暗纹缠枝,隐隐闪着光。

  她微微扬眉,笑道:

  “承年哥哥,你先换上。别染了风寒,徐府的客院清静,你去那儿。”

  司承年略一颔首,笑意淡淡:“听千千安排。”

  她吩咐小厮道:“带司公子去偏院,炉火添旺些,若他咳一声,你就自去领罚。”

  小厮连忙应是。

  安千千看他背影渐行渐远,才转身坐下,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等司承年换好衣服再出来,青狐裘衬着他肩背修长,衣料与肤色相映,反倒添了几分清贵。

  袖口绣着的暗纹在灯下泛着浅浅光泽,那是原主差点熬坏眼睛使的针脚,每一处都极细,极稳。

  偏偏就在这时,徐世维正送完柳娇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