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未亮,

  整个陆府便已苏醒过来,原本待在浦子口城的陈景义也匆匆赶来。

  在应天待了近两个月,

  他又白皙了些许,看起来年轻。

  此刻,他身着甲胄,颇有几分威风凛凛之态。

  “大人,弟兄们昨夜已经收拾妥当,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嗯。”

  陆云逸脸色严肃冷冽,在木静荷的帮助下,紧扣甲胄,

  一身镶嵌着金丝的软甲穿在身上,

  让他的体态显得尤为修长,更添几分英武。

  木静荷觉得,眼前的大人不穿甲胄时是一名翩翩公子,

  若穿上甲胄,便是统御四方的大将军,

  一股旁人所不能比拟的权势大气扑面而来,让她陶醉。

  过了一会儿,全套繁琐复杂的甲胄已穿戴整齐,

  即便工匠们已用了最新的透气工艺,

  但如此厚厚一层覆盖在身上,仍显得闷热。

  陆云逸也笑着自嘲:

  “许久没有穿了,冷不丁一穿还真有些不自在。”

  木静荷歪着身子,为他整理一侧腰间的挂饰,听闻此言,抿嘴一笑:

  “大人要离开了,妾身有些舍不得。”

  陆云逸摸了摸她的脑袋:

  “此去大宁事务繁多,我在京城也没有什么贴心人,

  恰好你留在这里,看着府邸,有什么消息就写信给我,

  若你在京城呆够了,或者不想做生意了,也可以来大宁。”

  木静荷贝齿轻咬红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大人您放心去吧,回去后记得催催工坊,

  让他们快一些,到时候妾身也赶在深秋之前开业,狠狠地赚一笔!”

  木静荷直起身,修长白皙的手掌托扶着陆云逸略显紧绷的腰,喃喃道:

  “大人,这些日子是妾身这么多年来最轻松、最开心的日子。

  等大人再来京城时,妾身保证,

  商行会经营得红红火火,等大人再来京城,妾身也会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陆云逸看了看空旷的内室,

  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微微弯腰,低声道:

  “现在没人,还有点时间。”

  木静荷一愣,白皙的脸颊顷刻间如火烧的云彩般燃烧起来。

  她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眼中闪过坚定决然,

  她轻轻推着陆云逸,将他按坐在床上,有些嗔怒地瞥了他一眼,埋怨道:

  “冤家。”

  而后慢慢跪了下来,从背后看去,

  愈发圆润的丰腴身材被身上纱裙紧裹,暴露无遗。

  “等我走后,若是有人欺负你,

  你就去找曹国公,我已经跟他交代了,让他护着你。

  以他的本领,你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能够保你平安。”

  “嘶”

  陆云逸继续说:

  “若是生意上的事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应天商行的几位掌柜。

  我叮嘱他们,对妙音坊多多照应,

  应天商行股东的牌子我也留给你,这样更方便些。”

  “另外,有关刑狱之事,可以去找右都御史袁泰,

  不过也别太勤了,我与他不怎么熟,全凭一个衙门的交情。”

  “在京中我的仇人不少,大多都是位高权重之辈,暗处的不得而知,

  但明处的有那么几个,你要小心。

  巢湖水师一伙人首当其冲,代表是俞通渊,

  他儿子死了,估摸现在正疯着呢,

  还有都督一些主战派、城中与大商贾有勾结的权贵,

  对了,还有一些主持皇庄的皇室宗亲,我坏了他们赚钱的好事。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找你一个女人的麻烦,最麻烦的当属锦衣卫。”

  陆云逸猛然觉得一紧,继续倒吸凉气,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木静荷,笑着说道:

  “这帮孙子整日不干人事,仗着陛下庇护,做事荤素不忌,

  莫说是女人,就连孩子都能利用。

  上次抄家,居然把人家儿子女儿都发展成锦衣卫,

  让他们去抄自己老爹的家,抄就抄了吧,

  用完还把人抓起来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现在估摸着已经在狱中被折磨死了。

  这些人你要小心,也要远离,

  你操持着这么大两个商行,又与我有关联,迟早会被他们盯上。

  到时候我给你一个地址和一份联络暗号,

  你若是被锦衣卫欺负了可以去找他们,

  他们会处置此事,切忌不能暴露。”

  “唔啧.”

  木静荷连连点头。

  “啵~呼.”

  “知道了,大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继续吧。”

  “嗯。”

  半个时辰后,天刚蒙蒙亮,

  陆云逸神清气爽地走出房舍,对着早就等在这里的谷春竹吩咐:

  “将家中的钥匙留下两把,一把给木掌柜,一把给苏管事。”

  谷春竹笑呵呵地回答:“是,老爷。”

  一旁,苏晚蘅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一些扭捏:

  “老爷,奴婢.奴婢做不了这等活。”

  陆云逸笑着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

  “说你能就一定能,莲花楼最近搬迁了新地方,人也换了不少,

  你去里面做一个清闲管事,还有银子拿,多好。”

  “老爷,奴婢.感激不尽。”

  苏晚蘅眼泪汪汪,鼻子红彤彤的,整个人娇艳欲滴。

  “哎~莲花楼是黑鹰的生意,

  京中没有信得过的人看着,每月大把银子不知去向。

  测算一事明日会有人来教你,到时候你看好莲花楼就成了。”

  “是。”

  苏晚蘅点了点头,觉得一股心酸弥漫,豆大的泪水不停滴落。

  这时,恢复了清冷仪容的木静荷也走了出来,白皙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冷艳,

  只是眼睛红通通的,布满血丝,嗓子似是也有些不舒服,不停吞咽轻咳。

  陆云逸回头看去,

  “木掌柜,钥匙稍后会给你,这么大的房子可要给我看好了。”

  “是”

  木静荷清冷模样一扫而空,声音沙哑地应和。

  陆云逸笑着看了看四周,慢慢走着,

  硕大的宅子绿意盈盈,仅仅一眼就觉得一股清凉,

  但陆云逸却没有时间去看,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左思右想,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府邸门口,

  陆云逸走了出去,迈下台阶,

  回头看向那硕大的“陆府”匾额,轻轻一笑。

  想要再交代一些什么,

  但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便笑着摆了摆手:

  “好了,本将要去浦子口城了,等下次回来再见。”

  离别的氛围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凝重,

  一众侍者面露复杂,有些感慨,又要结束一段清闲的工作了。

  谷春竹也有些动容,颤颤巍巍地说道:

  “老爷,路上慢点。”

  几名容貌姣好的侍女看着大人翻身上**模样,露出几分可惜,没有爬上大人的床。

  而木静荷与苏婉儿则强忍着眼泪不掉落,

  可当眼前百余人驾马离开后,她们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陆云逸一行人驾马离开西安门三条巷,径直向城北渡口而去。

  渡口,一行人登上了去往浦子口城的船。

  陆云逸脸色凝重,对着一旁的陈景义交代:

  “我把上南巷的一个秘密联络地点告诉木静荷了,

  你派人去通知那里的弟兄,一切照旧,不要露出端倪。

  同时在临巷设立观察点,若是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

  就果断撤离,舍弃那个联络点。”

  “另外,在我们离京之后,

  对妙音坊的监视要减少,不能让毛骧发现端倪。

  木静荷几次向我传递一些隐秘消息,

  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她自发而为还是受毛骧指使的取信之举,

  但不论如何,都要对其保护,而且还要引蛇出洞。

  若上南巷的秘密联络点暴露了,

  那就继续监视妙音坊,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陈景义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是,属下会去安排,

  大人,若木掌柜真的有心投靠,没有将上南巷告知锦衣卫,那咱们.”

  “顺其自然,不要有过多且主动探查的动作。”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陆云逸眼窝深邃,看着应天府河波光嶙峋的水纹,淡淡道:

  “后续提防监视一事也要你来办,我们在船上等你。”

  “是。”

  不多时,船舶靠岸,陈景义已经完成了乔装打扮,悄然脱离队伍。

  浦子口城内,都督府的几位主要将领等在这里,

  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定远侯王弼都在营房内谈天说地。

  当陆云逸走进公廨,扑面而来的凉爽让他觉得模糊的视线都清楚了很多,

  他打量着在场众人,嘴角露出笑容:

  “拜见诸位公爷、侯爷、大人。”

  “哈哈哈哈,客气作甚,又不是第一次见。”

  定远侯王弼还是如以往那般肤色黝黑,

  北方走一遭后,甚至更黑了一些,他笑哈哈地开口。

  “坐坐坐,都是老熟人了。”

  长兴侯耿炳文同样笑着开口,指了指座位。

  陆云逸将头甲摘下,坐在了下首,

  接过了亲卫递过来的一壶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顿觉得心情舒畅。

  “啊爽!”

  永定侯张铨笑呵呵地也拿起凉茶,用力喝了一口:

  “这东西好啊,又甜又凉,弟兄们很是喜欢。

  就是数量太少了,你能不能跟商行的人说说,每日多做一些。”

  “侯爷,这冰红茶要多少有多少,

  但冰窖就那么几个,除却必要的冻货保鲜,其他的都用来冰这茶和可乐了。”

  “昂~怪不得晚上送来的不那么凉,早上送来的冰凉呢。”

  张铨面露恍然,看向身旁的徐辉祖:

  “京军现在对这玩意很是羡慕,都督府什么时候安排?”

  徐辉祖一阵头大,

  “此事还要再议,再议。”

  众人都知道此事的困难,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王弼笑着发问:

  “这次回大宁,准备什么时候再来?”

  陆云逸想了想,回答道:

  “今年过年是来不了了,至少也要等到明年,

  这次回去看看甘薯的收成如何,明年再试一年,

  若是与今年没什么大差别,那就全面铺开,也就清闲了。”

  “净说这些鬼话。”耿炳文毫不吝啬地出言打击:

  “一件事干完还有另一件事,在边地只要想干,就有干不完的事。

  我劝你啊,年轻人身体为重,不要太过操劳,

  以后的日头还长着呢,着什么急啊。

  种甘薯之事在陕西和陕西,准备用五年摸排试种,你太急了。”

  陆云逸沉声道:

  “时不我待啊,北元现在被我等打得找不着北,又经历了内乱,

  若不趁着这个空档尽可能地多做事,

  等捕鱼儿海又有强敌,到时候容易自乱阵脚。”

  耿炳文摆了摆手:

  “你弄吧,反正大宁那地方鸟不拉屎,使劲嚯嚯也不会比以前差。”

  定远侯王弼轻轻点了点头:

  “话是没错,但要注意休息,

  像我们打了仗之后总要歇息那么几月,养养脑子,要不然人要疯的。”

  “多谢侯爷,下官会注意的。”

  对此,李景隆也连连点头,觉得深有体悟,

  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打仗带来的损伤远远不止那点皮外伤,

  战场上那若有若无、随时都能没命的压力才要命,现在他在家中睡觉都会做噩梦。

  李景隆从身后拿过了一个大包裹,上前塞到了陆云逸怀里:

  “拿着。”

  陆云逸只觉得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有些疑惑:

  “这什么?”

  “安神补脑的药,东南名医的秘方,

  最近京中来了不少太医,我去弄得,晚上睡觉前喝一副,解乏。”

  “昂~”

  陆云逸恍然地点了点头,太医这是他知道。

  “多谢曹国公了。”

  “客气。”

  李景隆摆了摆手,回到了座位上,有些感慨:

  “云逸啊,真羡慕你能马走八方,

  本来我也想跟着你去大宁辽东看看,但陛下不允,可惜。”

  “年纪轻轻的乱窜什么,好好在家里呆着!”一旁的徐辉祖出言呵斥。

  像他们身上的尊贵爵位,早已经与他们个人无关,是军中的重要旗帜,

  只有在京城,军队才能安稳。

  李景隆对此也是心里门清,但还是有些愤懑。

  陆云逸笑着说道:

  “等什么时候大宁成了塞外江南,曹国公再来看看。”

  “糊弄鬼呢,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李景隆撇了撇嘴。

  “哈哈哈哈,不急不急,大宁虽然成不了塞外江南,

  但一个安居乐业的居所还是能够奢望的,

  等左右两边的路修好,大宁就再也不会没落。”

  徐辉祖听懂了他话中深意,诧异地问道:

  “去往辽东的路真要修?”

  陆云逸笑了笑:

  “魏国公,话已经放出去了,当然要修,

  只可惜啊,赶不上高丽这一波混乱,

  否则大宁作为两国中转,就能吃得盆满钵满。”

  有意无意的,陆云逸透露出了大宁未来的定位。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笑呵呵的诸位公侯一下子就脸色凝重,都听懂了他的谋求,

  只有李景隆还在嘿嘿傻笑,

  不过很快做出一副凝重模样。

  “想要做成此事,内外缺一不可。”

  永定侯张铨脸色凝重,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受。

  在内,两条路要修好,这就去了快五年,五十万两也没了。

  对外,大乱过后的高丽还会如现在一般,是大明的藩属国,

  另外倭国的地位也依旧维持,辽东还不能出问题。

  其中种种条件缺一不可,少一样都大打折扣。

  陆云逸脸色也同样凝重,沉声道:

  “诸位大人,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二十年前和现在,

  若这个时候不去做,日后难免后悔。”

  “种树?为什么种树?”

  李景隆有些茫然,脑袋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嗯”

  徐辉祖凝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应该做出一些改变,就算是波涛汹涌也比一面平湖来得好,

  尽管去做,都督府会全力支持。”

  一众侯爷也很快表示了支持,李景隆也同样重重点头。

  “呼”

  有他们的表态,陆云逸就放心多了,

  内部的掣肘一旦消失,政令会突飞猛进。

  永定侯张铨看了看时辰,有些感慨地站起身: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去收整军卒,天黑前出发吧。”

  陆云逸站起身,朝着场中一众大人躬身一拜:

  “那云逸就告辞了,

  诸位大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