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拨市易司?”

  一句话出来,整个会客厅变得鸦雀无声。

  一众都督以及尚书眯起了眼睛,看着韩宜可若有所思,

  韩宜可三起三落,能重新回到京城,不会有人拿他当**。

  但他现在做的,偏偏是**才会干的事。

  好好的分红现场,市易司却要横插一脚,

  从一众大人手中抢夺钱财,这是要干什么?

  不仅是他们,就连坐在后方的诸多商贾都觉得此言不是时候,

  要钱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啊,

  不论给还是不给,都说不过去。

  刘思礼脸上有些错愕,很快就转变为尴尬,

  他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副司正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说这等事,

  这不是破坏团结嘛!

  沉吟片刻,见无人出声,刘思礼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韩大人,市易司刚刚建立,

  衙门的职权以及人员都还未完善,这个时候说这等事还是为时尚早。

  依下官来看,不如再等一等,

  等到市易司衙门理清头绪,再谈此事。”

  此话一出,不少人更是面露诧异,

  相比于韩宜可如此简单直接地提出要求,

  应天商行这等简单明了的拒绝更让他们震惊。

  看来对于这个新成立的衙门,商行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太好。

  韩宜可沉声道:

  “刘大人,市易司如今人员紧缺,

  朝廷虽然也调拨了许多吏员,

  但对于各类商行的具体活计,还是少了许多人手。

  偏偏市易司钱财紧缺,所以本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嘶”

  韩宜可的话更是让不少大人物面露震惊,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实在是搞不懂韩宜可想要做什么。

  这等事情,但凡应天商行不是**就不会答应,

  拿着我的钱还要来管我,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果不其然,刘思礼铿锵有力地出言拒绝:

  “韩大人,此事等股东大会结束后再行商议,

  今日商讨的,是有关分红一事,

  市易司在商行成立时并不存在,想要参与其中,至少也要等到明年。”

  不少参股的衙门主官脸色舒缓了许多,对于刘思礼的表现十分满意。

  整整六十九万两银子啊,如今可都是他们的,

  若是来个市易司横插一脚,给多给少,给的都是他们的钱!

  出乎意料的是,韩宜可也十分从容地点了点头:

  “那就明年再说,今年就这般。”

  刘思礼淡然地点了点头,对于韩宜可的试探有了几分猜测。

  他就是要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试探出商行底线,好进行下一步谋划,

  若说今日就能要到银钱,估计韩宜可自己都没有想过。

  一个小插曲很快闪过,

  屋中气氛虽然还是有些凝重,但已经足够。

  刘思礼挥了挥手,身后貌美侍者便从一旁走出,

  人数大约有十几人,个个花容月貌,身穿大红色锦袍,十分喜庆。

  在其手中端着红木托盘,上面有一本本大红色封皮的文书,一旁还留有笔墨。

  “诸位大人,这便是应天商行分红文书,

  上面详细记录了尔等在商行所占据的份额,也清晰地写明了分红数额。

  若是没有差错,就可以在上面签字画押,

  现银商行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四层,稍后我等便去。”

  说罢,刘思礼挥了挥手,

  十几名侍者扭动着腰肢,准确找到了将要拿银子的十几位大人。

  工部与左军都督府首当其冲,当初开设商行就是两个衙门牵头。

  秦逵一改往日的紧绷,转而变得笑呵呵的,

  接过大红文书后,还朝着那貌美侍者点了点头,

  让她受宠若惊,连忙低头。

  左军都督府耿忠去了外地建城,今日来的是家中长辈耿炳文。

  他接过文书后,也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感慨:

  “耿忠这个小子还算是办了件正事。”

  此话一出,现任的左军都督府都督舳舻侯朱寿望眼欲穿,连忙将脑袋伸了过来,催促道:

  “快打开看看,多少银子。”

  “呵呵,别急.商行家大业大,还能少了不成。”

  得到文书的还有兵部尚书沈溍、户部尚书赵勉以及中军徐司马、魏国公徐辉祖等人。

  陆云逸也收到了文书,

  在整个角落七八人中,也只有他面前摆着文书。

  一时间,一道道双目赤红的眼光投了过来,甚至身旁的两名兵部大人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陆大人,快打开看看,分多少银子?”

  陆云逸没有见外,也没有吝啬,将文书打开,身旁几人都将脑袋挤了进来。

  [应天商行庚午年分红文牒:

  兹有北平行都指挥同知陆云逸,持股三分,应得银一万零三百五十两整。

  按制扣除税赋,实领银一万零一百一十五两,钤印为证。]

  笺尾朱砂大印鲜红如血,旁列商行诸董事花押,笔走龙蛇,气韵贯通。

  旁官见此数目,尽皆哗然,

  倒吸凉气之声不绝于耳,

  两位兵部堂官纷纷面露震惊,

  三分股一年就能分一万两!

  那至少占两成股的左军都督府、工部衙门,岂不是要分六万两!

  一时间,叹息之声频频响起,

  不少大人几乎捂住了胸膛,面露懊悔。

  不需要多,只要那么一分股,衙门这一年的俸禄以及赏银可都有了!

  他们亲眼见证了应天商行的崛起,也见到了应天商行分红的场面,偏偏捞不着一分!

  “陆大人,您怎么只有三分股?”

  身旁有人发问,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作为创始人,只有三分股?

  陆云逸笑了笑: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孤身一人,要这么多钱财也无用。”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争相投了过来,

  尤其是那些翘首以盼,抓耳挠腮的商贾掌柜。

  他们看着眼前年轻人,

  恨不得当即将他拉下来,坐到他那个位置。

  不爱钱办什么商行啊,你还真为天下苍生啊。

  但在场的诸多大员却知道一些内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几年接触下来,这小子还真的不爱财,就连美色也沾染得极少。

  武定侯郭英看着手中的大红文书,又看了看陆云逸,轻轻点了点头,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他家的份子是七分,分两万四千一百五十两,

  仅仅是这一份,就顶得上家中所有生意忙活几年,这让他十分感慨。

  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们这些老家伙,赚钱远远比不上这些小家伙。

  除却几个占据份子很大的衙门,

  其余大多是与陆云逸一般,一分到五分都有,

  都是当初商行有了起色之后向外送的,

  为的便是少一些波折、阻挠,算是买路钱。

  这些个衙门也没有当回事,

  今日一见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笔钱,也十分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鼎力相助,多拿一些份子。

  多一分就是一万两啊.这等捡钱的买卖,大明立国头一遭!

  上首的刘思礼见诸位大人都看得差不多了,

  便看向如小透明一般的应天府尹高守,轻轻拍了拍手:

  “诸位大人,安静一下,

  接下来应天商行要向户部以及应天府缴纳今年税款。”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户部尚书赵勉微微挺直腰杆,面露郑重!

  而应天府尹高守则深吸了一口气,面露期待!

  刘思礼挥了挥手,这一次出现了三十余名手拿托盘的年轻侍者,身段同样凹凸有致,面容姣好。

  他们走向场中落座的大人,依次分发文书。

  刘思礼也在这个时候开口:

  “应天商行当初是为了帮扶城外村庄所立,

  能有如此健康且出乎意料的发展,就连我等也没有预料到。

  而现在,帮扶村庄、修路等事已经有了很大起色,

  但.作为应天城最大的商行,缴纳税款是应天商行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

  “从去年八月到今日,

  应天商行会按照三十税一,分别向户部、应天府缴纳税款。

  经过测算,

  向户部缴纳税款商税、杂税等诸多税目,共为十七万七千八百六十两。

  向应天府缴纳商税、车马税、入城税、出城税等诸多税目,共十五万四千三百二十两。

  税款银两已经准备完全,

  等散会之后,会由新马商行负责承运,送往皇城户部衙门、府东街应天府衙。”

  会客厅内再一次变得死寂无声,

  一众大人怔怔地看着桌上摆放的喜色文书,抬头看向刘思礼,满脸不可思议。

  而身后的诸多商贾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这么多?

  魏国公徐辉祖率先开口:

  “三十税一也不过十三万两,是不是交多了?

  而且为什么要交两份?”

  市易司副司正韩宜可也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商行的测算是不是出了岔子?”

  见众人万分疑惑,刘思礼笑着解释:

  “商业税也就是《户律》中所言的市税,

  按律买卖双方要在完成生意后在官府登记造册,取三十税一。

  商行缴纳的户部税款是应天商行所属市税,

  缴纳的应天府税款是城外各处村落卖给应天商行应缴的税款。

  这在应天商行的名册中有明确记载,

  为了帮扶诸多村落以及村民,

  他们所售出的一众商货,在一定规模内,所产生的税款都由应天商行缴纳,这也是两笔税款产生的原因。

  而至于其中的数额差别,是关税有所差别,

  这部分大多缴纳给了户部,而市籍税与门摊税则缴纳给了应天府。

  稍后会有详细的名册给到两处衙门,

  各自的税账大概一辆马车就能容纳,

  若是户部与京府没有提前准备,也可以找新马商行运送。”

  听着刘思礼的侃侃而谈,

  在场大多数人都被说得一片懵懂,

  但最后的结果他们是知道了

  应天商行不仅缴纳买的税,也缴纳卖的税!

  想明白这点后,左军都督舳舻侯朱寿若有所思地开口:

  “本侯若是没记错,商行售卖的一些货物可是有些免税的,

  就如那布匹、粮食,还有一众用度,应当不用缴税。

  而且缴税缴两份,这么做是否符合章程?”

  舳舻侯朱寿大概也觉得此言不对,开口找补:

  “为国朝缴纳税款自然是一件好事,也能缓解朝廷钱财紧缺的压力。

  但要有法可依,有理有据,

  否则若京城的商贾都如应天商行这般,户部衙门岂不是乱套了?”

  此话一出,在场一些大人眉头一皱,

  这话虽然说得亮堂,

  但众人都知道其中意思,也十分赞同。

  都是自己的钱,白白给了朝廷,这怎么行!

  若是只缴纳一笔税款的话,他们各家都要多分个几千两,

  甚至上下打点一通操持之后,剩下的一份也未必要缴,

  那可就不是多几千两了可能要多上万两!

  刘思礼扫视一圈,对于诸位大人的心思可谓是门清,他轻轻一笑:

  “舳舻侯,商行的账目清晰可查,

  若是觉得有异议,可以派账房先生来查账。

  对于缴纳税款一事,这是早在商行成立之时就定下的事,写在一应规章制度中。

  另外,商行作为应天第一大商行,甚至天下第一大商行。

  不仅要赚取钱财,更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起到带头、表率的作用。

  若是应天商行在税款上偷奸耍滑,

  那让应天乃至大明其他商行怎么看?

  到时候各个商行欺上瞒下,=朝廷又怎么会有钱财来维持太平?”

  “说得好!”

  一道清朗的声音接踵而至,打断了在场诸位大人的思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云逸坐在角落,面露兴奋,不停地鼓着掌,与先前的淡然截然不同。

  “他是不是有病?”

  一个念头在诸位大人脑海中挤了出来,

  但即便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来劝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一个脑子不好的人捣鼓出了如此大的商行,

  那岂不是说他们的脑子还不如他?

  不过,转念一想,到手的钱财白白送人,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甚至,就连户部尚书赵勉也嘴唇嗫嚅,不知该说何是好

  他是户部尚书不假,但身后也有家族,家中也有生意,

  缴纳税款这等事割肉的事,他也不愿意干。

  但今**大开眼界,

  有人愿意干,而且还愿意割两份!

  还不等众人思考完,上首的刘思礼便沉声开口:

  “既然在场的诸位股东没有什么意见,便按此法执行,下午散衙之前,税款全部到位!”

  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刘思礼话锋一转,脸上带上了笑容:

  “接下来说一说商行明年的目标,这也是关乎各位股东切身利益的事。”

  “在明年,商行的营业额将突破五百万两银子,

  所开设的工坊、帮扶的村庄、百姓,至少要有两成上浮,

  修筑的道路至少要上浮五成,

  上上下下所牵连的百姓生计,提供的就业岗位,要增加至少三成。

  至于税收,本官在这里向朝廷保证,不会少于今年!”

  “哗——”

  这句话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最坐得住的郭英与耿炳文都面面相觑

  朱寿坏人做到底,沉声道:

  “刘大人,商行要干的可都是花钱的买卖,

  但这营业额才涨了不到四十万两,能支撑如此大的花销?

  可别今年赚了将近七十万两,明年就只剩七万了。”

  在场大人频频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理!

  刘思礼笑着解释:

  “舳舻侯,本官无法给你解释得太细致,

  但有一个通俗易懂的道理可以告诉在场诸位侯爷、大人。

  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成本会进一步缩小,

  当生产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后,

  固定成本分摊、专业分工优化、产能效率提升,原料可能都不能算为成本。

  而应天商行开业一年,先期投入巨大,

  但到了第二年,一些钱就不必花了,

  虽然营业额涨了没有多少,但利润可能会进一步扩大。

  当然,这五百万两银子只是商行做的先期预测,

  实际可能会与之有出入,总之诸位大人静静等候便是。

  商行有着明确的规章制度以及发展路线,

  这一年已经证明了,这条发展路线结实可靠可持续,诸位大人可以将心放在肚子里了。”

  说完之后,刘思礼扫视四周,

  发现并没有人接话,他有些诧异

  预想之中的大吵特吵并没有出现

  但不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

  刘思礼笑着开口:

  “既然诸位大人、股东没有异议,那今日就到这?毕竟.重要的事还是去拿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