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浩终于享受到了梦寐以求的、可以称之为“绝对”的清静。

  没有声音,没有视线,就连摇椅那令人烦躁的微弱共振也已消失。

  小院里,静谧得仿佛连时间流逝本身都失去了声响。

  他心满意足地躺回那张历经劫波的摇椅,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准备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然而,这份宁静,脆弱得如同夏日清晨的第一缕薄霜。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法宝对轰都更加沉闷、更加霸道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天际传来。

  紧接着,一股蛮横的、充满了皇权威压的能量冲击波,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拍在了苏家府邸那层“概念边界”之上。

  苏浩感觉自己身下的摇椅,猛地向上弹了一下。

  他那刚刚准备沉入无梦酣眠的意识,被这一下粗暴的颠簸,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嗯……”

  苏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足以夹死蚊子的疙瘩。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想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忽略掉这阵新的骚扰。

  但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法宝对轰的光芒、以及能量冲击引发的剧烈震动,如同三伏天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放肆!此乃上神恩赐,岂容尔等凡俗皇权亵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祥瑞,尽归皇室!尔等宗门意图私藏神物,是何居心?拿下!”

  小院外,青州城东那片刚刚还沉浸在无声狂热中的朝圣之地,此刻已然变成了一片混乱的战场。

  一艘比太一圣地的玉白飞舟更加庞大、通体鎏金、刻着狰狞真龙图腾的皇室飞舟,正霸道地悬浮于半空。

  飞舟之上,一位身穿四爪蛟龙袍、气息渊深、权势滔天的王爷,正手持一卷金光闪闪的圣旨,面带冷笑地看着下方。

  在他面前,太一圣地那位须发皆白的太上长老,此刻正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得通红。

  他身后,数千名圣地护法修士已然结成剑阵,与数万名身穿制式黑甲、煞气冲天的皇朝禁军战作一团。

  剑气纵横,龙形战气咆哮。

  每一次对撞,都让大地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浩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了一家楼上在搞装修、楼下在开摇滚派对的廉价旅馆里。

  他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双眼。

  他**眼睛,带着无边的起床气,神念极其不耐烦地向外扫了一丝。

  瞬间,他便搞清楚了状况。

  他的逻辑链条,简单粗暴到了极点。

  为什么吵?――

  有两拨人在打架。

  为什么打架?――

  为了抢门口那块破石头。

  为什么抢一块石头?――

  因为只有一块,物以稀为贵。

  怎么让他们不抢?――

  让石头变得不稀有。

  “唉……”

  苏浩打了个哈欠,眼神中满是血丝和不耐。

  他看着院外那打得热火朝天的两拨人,如同看着一群为了一块糖而打得头破血流的幼儿园小朋友,极度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

  “一块破石头而已,抢什么抢……”

  他顿了顿,用一种被吵得忍无可忍的语气,补充道:

  “嫌少是吗?那管够。”

  这句话,轻飘飘的,充满了被剥夺了睡眠权利的怨气。

  然而,随着苏浩话音落下,一股无法形容的创世之力,以小院为中心,如同最温柔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席卷而出。

  战场之上,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突然感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奇异的、温暖的律动。

  紧接着,令他们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一幕发生了。

  以那块悬浮于半空、被双方视为至宝的信仰晶石为起点,整片连绵数千里的青州东部山脉,从山脚下的每一颗石子,到山巅之上的万仞绝壁,都在同一时刻,开始发光。

  它们内部的物质结构,被一种至高的、不讲道理的法则强行重组、灌注神性。

  短短三个呼吸的时间。

  整个青州东部的巨大山脉,变成了一座由无数块“信仰晶石”构成的、闪耀着神圣光辉的“神迹山脉”!

  每一块石头,无论大小,无论形状,都散发着与那块“圣物”别无二致的、柔和而神圣的金色光晕。

  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道韵,如同一场无声的金色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天地。

  空气中,流淌的不再是灵气。

  是“道”本身。

  随便呼吸一口,都可能让一个卡在瓶颈数百年的修士当场顿悟。

  随便捡起一块路边的碎石,都蕴**足以让逍遥境老祖都为之疯狂的法则碎片。

  战争,戛然而止。

  喊杀声消失了。

  能量的轰鸣也消失了。

  天地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

  那位不可一世的皇朝王爷,手中的圣旨不知何时已化为飞灰,他却丝毫未曾察觉。

  他只是呆滞地、如同梦游般弯下腰,从脚边的泥土里,抓起了一把碎石。

  每一颗碎石,都和他手中那份从“圣物”上刮下来的样本,散发着一模一样的、神圣而浩瀚的气息。

  他的大脑,因无法处理眼前这堪称荒谬的信息,彻底宕机了。

  皇朝的根基是什么?

  是掌控稀有的修炼资源,是垄断通往强大的路径。

  可现在,最高级的、足以让一个王朝万世不朽的“神物”,比路边的泥土还多。

  那他手中的圣旨,又算什么?

  他所代表的皇权,又算什么?

  另一边,那位虔诚狂热的太上长老,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茫然,再从茫然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构建的整个神学体系,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如果“道”是如此廉价,可以像石头一样铺满大地,那他们之前的虔诚、考验、感悟,又算得了什么?

  这究竟是无上的神恩,还是……对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信徒,最残忍、最恶毒的神罚?

  苏浩家门口,终于迎来了他想要的绝对安静。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禁言,也不是因为目盲。

  而是因为所有人的世界观,都被那句轻飘飘的抱怨,彻底碾碎,陷入了思维层面的、永恒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