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正在癫痫般闪烁的恒星,凝固成了一座扭曲的灯光雕塑;那个正在胡言乱语的文明,变成了无声的、永恒的口型。

  整个宇宙,化为了一座宏伟、怪诞、死寂的公墓。

  “啊,这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闭上眼,将意识如同一片羽毛般,缓缓沉向那片期待已久的、无梦的酣眠。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睡着的万分之一刹那,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法被任何方式屏蔽的“声音”,悄然降临。

  滴答。

  这声音并非物理声波,也不是神念传音。

  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有规律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节拍。

  滴答。

  它无比清晰,穿透了一切防御,无视了所有屏障,精准地、持续不断地敲击在他的意识之上。

  滴答。

  苏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感觉,就像有人在他即将睡着时,把一只走时精准无比的机械表,直接塞进了他的大脑里。

  那规律的、永不休止的节拍,比之前整个宇宙的喧闹崩坏,更让他烦躁不堪。

  “嗯……”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子往头上一拉。

  没用。

  那“滴答”声依旧清晰,仿佛在嘲笑他之前所有的努力。

  “谁?”苏浩猛地坐起身,那双慵懒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被冒犯到的恼怒,“谁**在我宇宙的后台程序里写了个死循环?”

  他甚至懒得站起来,只是将神念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渔网,瞬间撒向了整个死寂的宇宙,开始追溯那“声音”的源头。

  恒星凝固,没有问题。

  文明静滞,没有问题。

  法则停摆,没有问题。

  他的神念扫过亿万个凝固的星系,穿过无数静止的维度,最终,如同一个正在用电子显微镜寻找芯片上一个漏电晶体管的工程师,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被他遗忘的角落。

  那个被他指定为唯一“观众”的白衣剑客。

  在永恒的死寂和丑陋中,剑客的精神早已濒临崩溃。

  他被迫永远地、清晰地观看着那幅长达亿万光年的、无比丑陋的静态画。

  他成了这座宇宙公墓唯一的、永恒的守墓人。

  为了不让自己彻底疯掉,他放弃了对外在宇宙的观察,转而向内,沉浸在自己最深刻的记忆中。

  他开始观想。

  观想一滴雨水,从灰色的天空落下。

  雨水划破长空,带着一丝冰冷的禅意,撞击在他那曾锋锐无匹的剑刃上。

  然后,“啪”的一声,碎裂成千万点晶莹的水珠。

  这个过程,在他的意识中一遍又一遍地循环。

  他无法改变外界那丑陋的尸体,便在内心创造了一个“活”的、纯粹的、只属于自己的微观世界。

  这高度凝聚的、循环往复的“思想活动”,在这“万物静滞”的宇宙背景下,成为了整个宇宙中“唯一在动的东西”。

  这份“思想的涟漪”,在概念层面产生了无法被抹除的波动。

  这波动,转化成了苏浩唯一能“听”到的、无法被屏蔽的“思想噪音”。

  “滴答……滴答……”

  “原来是你小子在脑内循环播放单曲是吧?”苏浩的脸黑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刚把整个网吧都给静音了,结果发现还有个家伙戴着耳机在听凤凰传奇,而且耳机还**漏音!

  他很烦。

  他禁止了宇宙的“运动”,却没有禁止“思想”。

  苏浩的逻辑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

  第一次,他认为问题是“有人在看”,于是禁止了解读。

  第二次,他认为问题是“东西在动”,于是静滞了万物。

  这一次,他得出了更深层的结论:为什么会有涟漪?

  为什么会有“滴答”声?

  因为那个家伙“在想”。

  “哦,原来是脑子还在动啊。”苏浩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了“这不就好办了”的表情,“那让他‘别想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安静!吵死了!”苏浩的烦躁达到了顶点,他**太阳穴,对着剑客所在的方向,颁布了他迄今为止最霸道、最匪夷所思的圣谕。

  “我命令,禁止一切思想。”

  这道法则并非洗脑或抹除记忆。

  它是在宇宙的底层协议中,增加了一条新的、至高无上的禁令。

  “思考”这个行为本身,被定义为非法操作。

  就像一台计算机无法执行一段被系统禁止的代码一样,宇宙中所有意识体――主要是那个倒霉的剑客——的思维能力,被强行“剥夺”了。

  山谷中,剑客的意识海洋里。

  那滴晶莹的雨水,在即将触碰到剑刃的前一刹那,凝固了。

  他想继续观想,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变成了一片无法驱动的、沉重如铅的泥潭。

  他想愤怒,却无法形成“愤怒”这个念头。

  他想绝望,也无法构建“绝望”的情绪。

  他试图回忆自己的名字,但“回忆”这个动作的指令,被底层系统无情地驳回了。

  他的意识还存在,但他失去了使用它的能力。

  他从一个被囚禁的“守墓人”,被降级成了一个有意识的“植物人”。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那永恒静滞的丑陋,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身那永恒空洞的意识,却无法对此产生任何一个想法,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是一种比死亡和折磨更恐怖的状态——永恒的、清醒的“无聊”。

  他成了一面只能反射、无法思考的镜子,永远地、清醒地映照着两片虚无:一片是外界的死寂,一片是内在的空白。

  苏家小院里。

  那烦人的“滴答”声,戛然而止。

  世界,连同意识的海洋,都陷入了终极的、绝对的死寂。

  苏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搞定。”

  他重新躺回摇椅,这次,他觉得应该没什么能再打扰他睡觉了。

  他不知道,“禁止思想”的法则,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概念真空”。

  一个不允许智慧和意识存在的宇宙,其本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它不再是“死”的,而是“空”的。

  这种绝对的“空”,如同最**的饵料,开始吸引来某些以“思想”为食,或本身就是“思想”对立面的、来自未知维度的恐怖存在。

  而他院子里的妹妹苏灵儿,那极致的孤独感,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之前,她至少知道宇宙中还有一个“剑客”在看着,世界并非只有她和哥哥。

  现在,随着剑客思想的停摆,她成了这个“空”宇宙中,除了那个正在呼呼大睡的哥哥之外,唯一的思想孤岛。

  这种极致的孤独感,如同最缓慢、也最致命的毒药,开始在她心中发酵,即将成为下一个,也是最贴近苏浩的麻烦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