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浩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宁静。

  世界是静止的、可预测的、无趣的――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状态。

  时间在流逝,但没有任何“事件”发生。

  风的流动、叶的摇摆,都遵循着一种可以被忽略的、最基础的物理规律,没有任何“故事”可言。

  他满意地闭上眼,准备陷入一场永恒的酣眠。

  然而,就在他即将睡着时,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一种概念层面的“滴答”。

  他循着感觉看去,发现来源是院角的一根青草。

  那根青草正在进行一种无法被理解、无法被预测的行为。

  它先是毫无征兆地向左弯曲了41.7度,停顿了0.33秒。

  紧接着,草叶尖端发出了一点比萤火还暗的、无法被定义颜色的光。

  随后,整株草变得半透明,最后,它发出了一声只有苏浩能“听”到的、纯粹的、无意义的“啵”声。

  整个过程毫无逻辑,毫无目的,也毫无规律。

  苏浩皱了皱眉。

  他试图对这根草动用【终局钦定法则】,想“剧透”这根草接下来会做什么。

  然而,他失败了。

  法则反馈给他的是一片空白。

  这个行为没有“故事线”,没有“因果链”,因此也就没有“结局”可以被剧透。

  它纯粹是一个“意外”。

  “……有毛病。”

  苏浩嘟囔了一句,决定暂时无视这个小小的瑕疵。

  他翻了个身,试图继续睡觉。

  但【绝对随机】的概念如同病毒。

  那根草在完成一次无意义的律动后,轻轻碰到旁边的一颗石子。

  瞬间,那颗石子也“活”了过来。

  它开始以不规则的频率随机改变自身温度,从绝对零度到太阳表面温度之间疯狂跳跃,但能量却不外泄,只是让苏浩感觉脚边一会儿像贴着冰块,一会儿又像靠近了火炉。

  随机性开始在小院里指数级扩散。

  苏浩的摇椅开始以非谐振的频率无规律颤动,像一张坏掉的按摩椅,专门挑他最不舒服的节奏来回抖动。

  他面前的石桌,桌面上的纹理开始像活物一样随机流动、组合,一会儿拼成一张鬼脸,一会儿又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空气中开始随机出现短暂的、无害的微型龙卷风,卷起几片落叶,糊在他的脸上。

  整个院子,从一个绝对“无聊”的避风港,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毛刺”和“故障”的、令人烦躁的错误空间。

  苏浩终于忍无可忍。

  这次的麻烦与以往都不同。

  它不是“太有趣”,也不是“噪音太大”,而是“太没规律”。

  这种持续不断的、毫无逻辑的微小变化,就像一个永远滴水的水龙头或接触不良的闪烁灯管,对追求绝对安宁的“苟道”中人来说,是精神上的终极折磨。

  既然无法用“剧透”来消灭一个没有故事的东西,那么就反其道而行之。

  苏浩想到了一个全新的、同样懒惰的解决方案:既然你没有意义和目的,那我就强行给你安一个。

  一个最无聊、最死板、最不容置疑的意义。

  他从摇椅上坐起身,环顾着这个充满了随机“故障”的院子,用一种给一群无理取闹的员工分配工作的语气,颁布了新的圣谕:

  “安静。从现在起,你们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一场盛大仪式的一部分。”

  随着苏浩话音落下,【万物皆为仪轨】法则覆盖了整个宇宙。

  那根草的随机摆动,瞬间变得庄重而神圣。

  它的每一次“啵”声,都被定义为“宇宙心跳的节拍器”,以一种恒定的、毫无惊喜的节奏进行着。

  石子的温度跳跃,被定义为“为世界校准热力学法则的圣火”,其升温降温的过程变得充满了数学美感,但同样枯燥乏味。

  摇椅的颤动,成了“疏通大地灵脉的韵律之舞”,以一种古老而沉闷的频率,缓慢而有规律地摇摆。

  所有随机的、令人烦躁的“故障”,都在一瞬间被赋予了宏大、庄严但极其无聊的“仪式性功能”。

  它们仍在动,但不再是随机的“意外”,而是变成了固定程序的一部分。

  烦躁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可预测的秩序。

  苏浩满意地躺了回去。

  在宇宙的另一端,大干皇朝的皇帝正准备提笔批阅奏章。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意志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接管了。

  他的手以一种精确到无可挑剔的角度、力度和速度,完成了批阅。

  那朱红的笔迹完美得如同印刷体,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这不是他的决定,而是他作为“皇帝”这个角色,在执行名为“治理天下”的宏大仪式中,一个被规定好的动作。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连同天下苍生,都从有思想的生灵,变成了这场宇宙级仪式中,没有个人意志的、正在履行职责的“仪仗队”。

  自由意志,于此刻彻底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