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刚闭上眼,还没来得及酝酿出半分睡意,一道刺目的翠绿色光芒,便毫无顾忌地穿透了他的眼皮,像一束不讲道理的激光,直射他的视网膜。

  “搞什么啊……”苏浩烦躁地嘟囔了一句,连眼都懒得睁,只是将被子往头上一拉。

  没用。

  那光芒仿佛无视了物理阻碍,依旧明晃晃地照着他。

  他终于不情愿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只一眼,他那点残存的睡意就彻底烟消云散。

  他那棵刚刚被【概念之尘】覆盖、变得蔫了吧唧的桃树,此刻正通体发光。

  每一片叶子都重新流淌着翠绿的仙纹,每一根枝条都散发着柔和的宝光,整棵树看起来像一座由顶级翡翠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亮得晃眼。

  苏浩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持续不断的“风”,正在院子里吹拂。

  这风没有实体,却在概念层面不断地“擦拭”着院子里的一切,将他刚刚洒下的“尘埃”吹得一干二净。

  “有洁癖是吧?”苏浩的脸黑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刚扫完院子里的落叶,隔壁那个有强迫症的邻居就立刻打开了最大功率的吹叶机,对着他的院子一通猛吹。

  这是一种充满了冒犯意味的挑衅。

  他坐起身,对着那棵重新开始“发光发热”的桃树,又吹了口气。

  “呼……”

  【概念之尘】再次飘散,轻柔地、均匀地落在了桃树上。

  瞬间,那翠绿的仙纹被遮蔽,柔和的宝光迅速黯淡,整棵树再次变回了那副普普通通的样子。

  “清净了。”苏浩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躺下。

  然而,他刚躺下不到三秒。

  “嗡!”

  鱼塘里,那方小小的池水突然化作一片流动的星河,里面的每一条锦鲤身上都浮现出淡淡的龙形虚影,鳞片开合间,雷光闪烁,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那股该死的“洁净之风”,又把鱼塘给“擦”干净了!

  苏浩猛地坐起,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不耐烦升级为了愤怒。

  他对着鱼塘,又吹了口气。

  浑浊的泥水和无精打采的凡鱼再次回归。

  他躺下。

  墙角的柴刀开始嗡嗡作响,刀气四溢。

  他坐起,吹气。

  柴刀锈迹斑斑。

  他躺下。

  桃树又亮了。

  “有完没完了?”苏浩彻底爆发了,他像一个被反复折腾到神经衰弱的病人,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指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破口大骂,“你**到底想干嘛?擦擦擦,擦你个头啊!老子就喜欢脏乱差,碍着你睡觉了?”

  他意识到,对方在跟他“对着干”。

  他用“尘埃”弄脏,对方就“擦干净”。

  这种拉锯战太麻烦了,完全不符合他的咸鱼之道。

  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攻击源头?

  太累了,天知道那玩意儿在哪,打起来还费劲。

  建立法则壁垒?

  费神,等于二十四小时开着个耗电的服务器。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烦躁地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了躺椅边小石桌上,那个他用了多年、已经有些磨损但更显温润的紫砂茶壶上。

  茶壶的表面,没有刺目的光华,也没有逼人的灵气。

  只有一层温润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由无数次触摸和茶水浸润形成的淡淡光泽。

  一个绝妙的、比【陈旧】更高维度的概念,如同漆黑雨夜里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那被“麻烦”所困扰的大脑。

  “灰尘”,是附着于表面的、可以被清除的“污渍”。

  而“包浆”,是岁月流转、人情浸润后,从器物内部生长出的、与器物本身融为一体的、代表着“历史”与“价值”的温润光泽。

  它本身就是一种“美”,一种“韵味”,而不是需要被清除的“瑕疵”。

  “对啊!”苏浩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种“我怎么这么聪明”的恍然大悟,“我让你擦!看你怎么擦掉时间本身!”

  他拿起茶壶,将剩下的一口温茶,没有丝毫烟火气地,轻轻泼洒在院子的青石板上。

  这一动作,并非能量攻击,而是为整个小院定义了一个全新的法则属性。

  【万物有灵,岁月留痕】。

  瞬间,整个院子的气质都变了。

  那棵桃树不再是被“尘埃”掩盖光芒,而是自身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古朴、温润、历经沧桑的“老物件”韵味。

  它依然不凡,但那种不凡不再是刺目的“神光”,而是内敛的“古韵”,仿佛一位见证了千年兴衰的老者,安静地立在那里。

  鱼塘里的水不再浑浊,而是变得深邃,仿佛倒映着万古星空。

  里面的锦鲤不再发光,但每一次摆尾,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古意。

  就连那把柴刀,也仿佛承载了无数次劈柴的记忆,刀身上的锈迹都变得有了故事。

  那股烦人的“洁净之风”,戛然而止。

  逻辑的彼岸,【寻瑕者】的意志中,那层灰色的“尘埃”数据流正在被成功解析。

  然而,突然之间,所有数据流的性质都变了。

  “分析:目标属性从‘附着物’变更为‘共生体’。”

  “分析:‘磨损’、‘老化’、‘瑕疵’等负价值数据,开始与‘历史’、‘传承’、‘韵味’等正价值数据强行绑定。”

  “逻辑冲突:清除‘瑕疵’等于清除‘价值’。保护‘价值’等于保护‘瑕疵’。指令陷入悖论循环。”

  “一个完美无瑕的古董,其最大的瑕疵就是没有瑕疵。”

  这个悖论对于以纯粹逻辑运作的【寻瑕者】来说,是无法处理的致命指令。

  “错误!错误!核心逻辑无法兼容!请求……重……启……”

  【寻瑕者】的意志,在逻辑的彼岸,迸发出一团璀璨而混乱的数据烟花,随后陷入一片死寂。

  院子里的光污染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苏浩感到非常舒服、非常适合睡觉的古朴宁静。

  他满意地躺下,终于可以安稳睡觉了。

  但他不知道,【寻瑕者】崩溃的瞬间,k那股用于逆向破解的、高度集中的庞大力量失去了控制。

  这股力量已经被“包浆法则”的悖论所“污染”,它没有消失,而是沿着来路,以一种扭曲的形式,猛烈地“回响”向整个世界――特别是那些之前被“概念回响”标记过的“不凡”之物。

  ……

  太一圣地,道藏阁顶层。

  太一圣主和几位白发苍苍的太上长老,正围着那本自动显现出无上功法的古籍,激动得热泪盈眶,浑身颤抖。

  “天佑我太一!天佑我太一啊!”圣主老泪纵横,“此乃超越陆地神仙之法,得此神功,我太一圣地当镇压此世万万年!”

  就在此时,那股被污染的回响之力,如无形的潮水般扫过。

  整座圣地猛地一震。

  众目睽睽之下,古籍上那金光闪闪、道韵天成的无上功法字迹,开始扭曲、变化。

  那句开篇总纲“剑开天门,道衍三千”,其字迹如同融化的蜡烛,缓缓蠕动,最终重新凝聚成了一行全新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文字:

  “老夫当年最爱吃的,乃是后山王大妈做的那碗阳春面,可惜,她后来嫁人了……”

  紧接着,第二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也开始变化:

  “想当年,隔壁的翠花总爱揪我胡子,那丫头,手劲儿可真不小……”

  整本无上功法,在圣主和几位太上长老呆滞的目光中,变成了一本絮絮叨叨、充满怀旧情绪和无用细节的老人日记。

  “噗!”

  一位太上长老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刺激,一口老血喷出三尺多高,双眼一翻,当场气晕了过去。

  太一圣主呆呆地看着那本“日记”,感觉自己的道心,裂开了。

  同样的场景,正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疯狂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