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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浩的“绝对静滞”状态,如同被投入了一把沙子的精密仪器,再次被打破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一个绝对安静的房间里,试图入睡。

  然而,隔壁却有一个精神病人,正拿着一个坏掉的收音机,永不停歇地、随机地调着频。

  “……嗡……”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类似于老旧电视机在深夜里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雪花信号声,直接在他的意识背景中响起。

  他试图忽略它,但那声音无孔不入。

  “……滋……甜……半……忘……滋啦……”

  无数个破碎的、毫无意义的、互不相干的信息碎片,如同最烦人的弹窗广告,开始在他那片纯净的虚无中随机闪现。

  前一秒,他“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某个已逝文明庆典蛋糕的甜味。

  下一秒,他“听”到了半个不成调的、来自某位神o陨落前哼唱的摇篮曲的音符。

  再下一秒,一个关于“如何给一颗中子星盆栽浇灌引力”的无聊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脑海中划过。

  这不再是“悲伤”那种指向明确的单一情绪污染。

  这是一种更底层、更混乱、更无法被防御的“信息熵”攻击。

  它不具备任何意义,正因如此,它才更加烦人。

  纯粹的混乱,是比任何有目的的攻击都更深邃的折磨。

  “有完没完?”一个念头,在他那片绝对的虚无中,懒洋洋地浮现。

  他烦躁到了极点。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在你耳边永不停歇地念叨着一本由乱码组成的电话簿,你一个字都听不懂,却一个字都躲不掉。

  捂住耳朵?

  没用。

  这噪音直接作用于“存在”的底层。

  停止心跳?

  也没用。

  这噪音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体征更基础。

  苏浩的意识在纯净的虚无中翻来覆去,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咸鱼,连最后的安宁都被剥夺了。

  在极致的厌烦中,一个无比熟悉、也无比生活化的场景,从他记忆的深处浮了上来。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躺在老家的竹床上,用一台破旧的收音机听着晚间广播。

  信号不好时,收音机里传出的,就是这种“滋啦滋啦”的、夹杂着各种破碎声音的白噪音。

  那时候,他会怎么做?

  一个充满了凡人智慧的、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瞬间照亮了他那片被噪音污染的意识。

  “吵死了……就不能调到一个清楚的台吗?”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便化作了绝对的、不容置喙的神谕。

  苏浩将那个不断散发着概念静电的【概念之丘】,在自己的认知中,粗暴地、不讲道理地,重新定义为了一台“信号差的破收音机”。

  紧接着,一个由纯粹意志构成的、无形的手,在他的虚无神国中缓缓伸出。

  它没有去攻击,也没有去抹除,而是对着那混沌的【概念之丘】,做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拧旋钮”的动作。

  这个动作,就是“调频”。

  他试图从这堆由宇宙万物残骸构成的“**信号”中,强行“调”出一个能听的、连贯的、“有意义”的频道。

  这是一种极致的降维打击。

  用“调收音机”这种low到极点的凡人行为,去操作和整理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概念,这种举重若轻、化繁为简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傲慢。

  在苏浩“调频”的意志下,神国角落里那座由无数概念尘埃堆积而成的【概念之丘】,剧烈地蠕动、重组。

  无数互相矛盾的碎片——“半个音符”、“一丝甜味”、“遗忘的法则”、“存在的冲动”、“熵增的余烬”——不再是无序地发出噪音。

  它们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叙事引力”强行捕获,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积木,疯狂地、痛苦地互相撞击、扭合、拼接。

  混沌的**堆,在“必须有意义”的绝对意志下,开始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构建起了内在的逻辑链。

  “滋啦”的白噪音,戛然而止。

  整个虚无领域,瞬间恢复了苏浩最渴望的、完美的寂静。

  “总算消停了。”苏浩满意地“舒”了口气,以为问题已经解决。

  然而,下一秒,一种新的“声音”出现了。

  这声音没有音量,没有音调,它不再是噪音,而是一段段逻辑严密、结构完整、但内容却荒诞到足以让神明都道心崩溃的“叙述”和“提问”,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

  “*前提一:‘甜味’被感知。前提二:‘遗忘’是法则。结论:请定义一种被彻底遗忘后,才首次能被尝到的甜。*”

  苏浩的意识,微微一滞。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若‘存在’的冲动需要能量,而‘熵增’是宇宙的终结,那么一个以‘终结’为初始能量的‘存在’,应如何开始?*”

  苏浩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那个被他“调频”过的【概念之丘】,已经不再是一堆**。

  它内部的混沌被强行赋予了“理智”,所有碎片在痛苦的自洽中,进化成了一个全新的、恐怖的存在――一个没有实体、由纯粹逻辑和悖论构成的“叙事者”。

  它不再辐射白噪音,而是开始以一种永不停歇的、充满了学术精神的姿态,用自己内部的**数据,组合出新的、符合逻辑的、但却毫无意义甚至自相矛盾的问题和故事。

  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讲述”。

  苏浩的虚无神国恢复了物理层面的安静,但他的意识,却被这个新诞生的“说书人”永不停歇的、直接响在脑海里的“逻辑炸弹”所淹没。

  一个“破碎的爱情记忆”碎片,和一个“金属的冰冷”概念碎片,被它的逻辑强行缝合在了一起。紧接着,它向苏浩的意识发出了新的提问:

  “*请描述:用冰冷的金属,能否铸造出一颗因爱破碎,且从未存在过的心?*”

  苏浩刚从一个充满了物理噪音的泥潭里爬出来,就一头栽进了一个更深的、名为“哲学”的无底深渊。

  这种新麻烦比纯粹的噪音更具攻击性。

  因为它强迫你去理解它的疯狂逻辑,这是一种智力层面和精神层面的双重污染。

  他本想找个“清晰的电台”听听催眠曲,结果却调出来一个二十四小时连播宇宙级哲学辩论的“疯子频道”。

  而他,是唯一的听众,还没有关机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