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怎么办？只有杀
一九六五年八月十二日。
广南省，岘港以南十二公里。
QL—1公路第38标段。
傍晚时分，雨刚停。
路边的稻田积满浑水，映著天边最后那抹余光。
一望无际的树冠贴在漆黑的地平线上薄雾中传来昆虫的怪异鸣叫，尖而细。
伊莱走在队尾，双腿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自从部队进驻，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沿著这条烂路推进。
清障、探雷，把越共前天埋的东西再挖出来，再填上。
然后，隔天又被炸一次。
没人知道今晚会不会出事。
但所有人都清楚—
事情迟早会变得更糟，只是不确定是怎样的糟法。
前方十米，杰克扛著探雷杆，步伐忽快忽慢。
过了会，他扭过头，朝伊莱的方向骂了句：「快点走，黑鬼！」
「别**磨磨蹭蹭，这里不是见鬼的农田。」
伊莱深吸一口气，没吭声。
伦纳德在他左边，嘴唇紧抿，肩膀微微颤抖。
巡守过后总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困得眼珠泛红。
杰克打量著他疲劳的神态。两秒后，咧嘴笑了。
「行啊，」他说，「既然你们这么累，那就去左边。」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旁边一块坑洼不平的湿地。
「那边好走，顺便过去检查一下。」
杰克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在随口安排极普通的差事。
可大家都知道，中间才是已经排查过的路线。
侧方区域没人碰过，也没人敢碰。
伊莱的心瞬间往下沉去。
「下士，那边还没被清理过。」他低声说道。
「而且步兵也不——
—」
刚开始辩解，便被连串的骂声打断。
「你在教我怎么带队么，列兵华金斯？」
「还是说你这个该死的黑鬼觉得自己比我聪明？」
杰克说著又往回走了两步，直接把杆子怼在伊莱胸口。
「听好了。我命令你们两个贴左边走。」
「要是有问题——你们最好小心点。」
话音未落，伦纳德便本能地抬腿往那边走去。
接连几天的睡眠剥夺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
军靴陷进泥泞中，发出几声闷响。
杰克在后面连连冷笑，「看吧？」
「所有黑鬼中原来就他不听话。」
伦纳德又迈出第二步。
伊莱急了，伸手试图抓住他的肩膀。
距离太近又太远，动作慢了半拍。
第三步。
啪！
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开裂声，像餐桌前折断的许愿骨。
顷刻间—
雾气、泥塘、血污与碎布齐齐向外迸溅。
伦纳德爆开的刹那，伊莱被震倒在地。
世界坍塌成黑洞，他看不见了...除了血。
伸手一抹，黏稠的红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伊莱呆愣的张大嘴，半天只能发出赫赫的喘息。
小队里有人在动...在叫嚷...
声音隔著厚重的玻璃，失了真切。
紧接著，空气再度撕裂不是爆炸。
是连续、尖锐的什么在飞。
子弹！
树林深处亮起第一簇火光。
第二簇、第三簇...更多的火光亮了起来。
子弹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
「伏击—啊啊啊啊啊！」嘶吼转瞬间化作惨叫。
伊莱趴在泥浆中。
有人往他这边狂奔，半路被击中，踉跄著摔倒。
森白的骨头从皮肤中挤了出来。
又一个人倒下去。
头颅被削掉半边。
越共并不是一窝蜂地冲锋。
他们如同鬼魅般移动。
像是影子从一棵树飘到另一棵树后。
杰克还在大声咒骂，骂得乱七八糟。
「他们在左！不—右边——操操操操！」
「是他**黑鬼走错了地方！都怪他们！」
「他们**——动啊！开火啊！！让他们开火！！！」
伊莱爬不动了，只觉得指尖发冷，四肢发软。
伦纳德的残骸散落在四周。
有个工兵扑了过来—
「噗嗤」一声，尸体直直砸到伊莱身上。
那重量压得他几近窒息。
伊莱没法推开他。
血顺著那人的胸膛流到他的后背。
又腥又臭，像还活著的人在他耳边吹气。
然而，伊莱此刻却是顾不上别的。
因为有脚步声从左边的湿地接近。
三秒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不是美军的动作。
不可能是。
伊莱的后颈一紧，随即被拽了起来。
他想挣脱开，胸口就被膝盖死死按住。
一个越共。
二人贴得极近。
那人扬起手，手里握著一柄短刀。
伊莱本能地格挡，左手无助地在附近摸索著。
突然，他抓到了什么。
一截断裂的金属。
越共的刀划过他的脖颈。
伊莱无路可退，只闭紧双眼，使劲把东西往上捅去。
「呲」的一声，刀刃擦过耳朵，削下一层皮肉。
一股热意流了下来。
噗。
什么东西破了。
伊莱顾不上别的，只是拼命地继续戳去。两下、三下。
短刀无力地插在土壤中。
那越共不动了。
血从他的下颚滴落，落在伊莱脸上。
先是一点。
然后一滴一滴，眼睑、鼻梁、嘴角。
他几乎以为自己回了家、以为那是家乡的春雨。
因为只有家乡的雨水才能解释这种感觉。
无声无息，抚过肌肤。
终于，温热的触感唤醒了伊莱。
他回过神来，分不清过去了几秒钟，还是几十分钟。
混乱结束了。
遍地都是伤员、还在呻吟的躯体。
就在这时，杰克沙哑的嗓音又出现了。
「****...操....他**黑鬼...****丛林人。」
「一个个都该死在这鬼地方...」
伊莱缓慢地撑起身体，手一直在抖。
杰克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中里晃来晃去。
他不停地咒骂著，似乎这样就能忘记战争的恐惧。
下一秒，伊莱僵硬地走过去，浑身上下湿透了。
伦纳德的血、工兵的血、自己的血、越共的血。
黑夜中，裹满泥泞的黑人双眼猩红。
杰克回过头，吓得所有话语卡在喉咙。
他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举起了手中的枪—
与此同时，伊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咚——！
杰克被撞得后仰跌倒在地。
伊莱不等他挣扎，也跟著压了下去。
双手死命掐住男人的脖子，力气大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杰克面色涨得通红，眼珠乱翻：「放开我——放开我你这畜生一」
「你这个黑鬼—你**想干嘛一」
「救命！救命他要杀我—！！」
远处还有零星的枪声，但伊莱听不见了。
他只听见心脏在自己的躯壳内撞来撞去。
撞得胸口要裂开了。
杂乱的脚步靠了过来。
有人大喊，「伊莱！住手—住手！」
有人从背后控制住他，试图把他拉走。
但伊莱依旧不肯松手。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身下的杰克。
更多人冲了上来，抢起枪托猛砸他的后脑。
「放开他！」
「放开他，华金斯！」
「放开他！你这个疯子！」
枪托第六次落下时，禁锢松开了。
杰克被迅速拖走，尽管差点被掐死，却仍在骂骂咧咧：「疯子！黑鬼！下地狱去吧」
伊莱的手腕被拧到背后，脸颊擦过粗糙的地面。
原来我不在地狱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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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八月十二日。
广南省，岘港以南十二公里。
QL—1公路第38标段。
傍晚时分，雨刚停。
路边的稻田积满浑水，映著天边最后那抹余光。
一望无际的树冠贴在漆黑的地平线上薄雾中传来昆虫的怪异鸣叫，尖而细。
伊莱走在队尾，双腿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自从部队进驻，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沿著这条烂路推进。
清障、探雷，把越共前天埋的东西再挖出来，再填上。
然后，隔天又被炸一次。
没人知道今晚会不会出事。
但所有人都清楚—
事情迟早会变得更糟，只是不确定是怎样的糟法。
前方十米，杰克扛著探雷杆，步伐忽快忽慢。
过了会，他扭过头，朝伊莱的方向骂了句：「快点走，黑鬼！」
「别**磨磨蹭蹭，这里不是见鬼的农田。」
伊莱深吸一口气，没吭声。
伦纳德在他左边，嘴唇紧抿，肩膀微微颤抖。
巡守过后总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困得眼珠泛红。
杰克打量著他疲劳的神态。两秒后，咧嘴笑了。
「行啊，」他说，「既然你们这么累，那就去左边。」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旁边一块坑洼不平的湿地。
「那边好走，顺便过去检查一下。」
杰克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在随口安排极普通的差事。
可大家都知道，中间才是已经排查过的路线。
侧方区域没人碰过，也没人敢碰。
伊莱的心瞬间往下沉去。
「下士，那边还没被清理过。」他低声说道。
「而且步兵也不——
—」
刚开始辩解，便被连串的骂声打断。
「你在教我怎么带队么，列兵华金斯？」
「还是说你这个该死的黑鬼觉得自己比我聪明？」
杰克说著又往回走了两步，直接把杆子怼在伊莱胸口。
「听好了。我命令你们两个贴左边走。」
「要是有问题——你们最好小心点。」
话音未落，伦纳德便本能地抬腿往那边走去。
接连几天的睡眠剥夺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
军靴陷进泥泞中，发出几声闷响。
杰克在后面连连冷笑，「看吧？」
「所有黑鬼中原来就他不听话。」
伦纳德又迈出第二步。
伊莱急了，伸手试图抓住他的肩膀。
距离太近又太远，动作慢了半拍。
第三步。
啪！
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开裂声，像餐桌前折断的许愿骨。
顷刻间—
雾气、泥塘、血污与碎布齐齐向外迸溅。
伦纳德爆开的刹那，伊莱被震倒在地。
世界坍塌成黑洞，他看不见了...除了血。
伸手一抹，黏稠的红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伊莱呆愣的张大嘴，半天只能发出赫赫的喘息。
小队里有人在动...在叫嚷...
声音隔著厚重的玻璃，失了真切。
紧接著，空气再度撕裂不是爆炸。
是连续、尖锐的什么在飞。
子弹！
树林深处亮起第一簇火光。
第二簇、第三簇...更多的火光亮了起来。
子弹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
「伏击—啊啊啊啊啊！」嘶吼转瞬间化作惨叫。
伊莱趴在泥浆中。
有人往他这边狂奔，半路被击中，踉跄著摔倒。
森白的骨头从皮肤中挤了出来。
又一个人倒下去。
头颅被削掉半边。
越共并不是一窝蜂地冲锋。
他们如同鬼魅般移动。
像是影子从一棵树飘到另一棵树后。
杰克还在大声咒骂，骂得乱七八糟。
「他们在左！不—右边——操操操操！」
「是他**黑鬼走错了地方！都怪他们！」
「他们**——动啊！开火啊！！让他们开火！！！」
伊莱爬不动了，只觉得指尖发冷，四肢发软。
伦纳德的残骸散落在四周。
有个工兵扑了过来—
「噗嗤」一声，尸体直直砸到伊莱身上。
那重量压得他几近窒息。
伊莱没法推开他。
血顺著那人的胸膛流到他的后背。
又腥又臭，像还活著的人在他耳边吹气。
然而，伊莱此刻却是顾不上别的。
因为有脚步声从左边的湿地接近。
三秒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不是美军的动作。
不可能是。
伊莱的后颈一紧，随即被拽了起来。
他想挣脱开，胸口就被膝盖死死按住。
一个越共。
二人贴得极近。
那人扬起手，手里握著一柄短刀。
伊莱本能地格挡，左手无助地在附近摸索著。
突然，他抓到了什么。
一截断裂的金属。
越共的刀划过他的脖颈。
伊莱无路可退，只闭紧双眼，使劲把东西往上捅去。
「呲」的一声，刀刃擦过耳朵，削下一层皮肉。
一股热意流了下来。
噗。
什么东西破了。
伊莱顾不上别的，只是拼命地继续戳去。两下、三下。
短刀无力地插在土壤中。
那越共不动了。
血从他的下颚滴落，落在伊莱脸上。
先是一点。
然后一滴一滴，眼睑、鼻梁、嘴角。
他几乎以为自己回了家、以为那是家乡的春雨。
因为只有家乡的雨水才能解释这种感觉。
无声无息，抚过肌肤。
终于，温热的触感唤醒了伊莱。
他回过神来，分不清过去了几秒钟，还是几十分钟。
混乱结束了。
遍地都是伤员、还在呻吟的躯体。
就在这时，杰克沙哑的嗓音又出现了。
「****...操....他**黑鬼...****丛林人。」
「一个个都该死在这鬼地方...」
伊莱缓慢地撑起身体，手一直在抖。
杰克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中里晃来晃去。
他不停地咒骂著，似乎这样就能忘记战争的恐惧。
下一秒，伊莱僵硬地走过去，浑身上下湿透了。
伦纳德的血、工兵的血、自己的血、越共的血。
黑夜中，裹满泥泞的黑人双眼猩红。
杰克回过头，吓得所有话语卡在喉咙。
他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举起了手中的枪—
与此同时，伊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咚——！
杰克被撞得后仰跌倒在地。
伊莱不等他挣扎，也跟著压了下去。
双手死命掐住男人的脖子，力气大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杰克面色涨得通红，眼珠乱翻：「放开我——放开我你这畜生一」
「你这个黑鬼—你**想干嘛一」
「救命！救命他要杀我—！！」
远处还有零星的枪声，但伊莱听不见了。
他只听见心脏在自己的躯壳内撞来撞去。
撞得胸口要裂开了。
杂乱的脚步靠了过来。
有人大喊，「伊莱！住手—住手！」
有人从背后控制住他，试图把他拉走。
但伊莱依旧不肯松手。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身下的杰克。
更多人冲了上来，抢起枪托猛砸他的后脑。
「放开他！」
「放开他，华金斯！」
「放开他！你这个疯子！」
枪托第六次落下时，禁锢松开了。
杰克被迅速拖走，尽管差点被掐死，却仍在骂骂咧咧：「疯子！黑鬼！下地狱去吧」
伊莱的手腕被拧到背后，脸颊擦过粗糙的地面。
原来我不在地狱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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