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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净的禅房内。

  倪烟透过窗户看见了被铁链锁着的姜允。

  满头白发,伤痕累累,真如他们说的那样,走路一跛一跛的,手指也少了一根。

  这看上去哪像三十多岁的人?说六十她都信。

  主持见倪烟面露不忍,主动解释道:“并非我们虐待姜施主,只是她精神出了问题,稍不注意就会**……”

  “除了抄经和吃饭,我们几乎不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倪烟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离开,路过**桶时差点还吐了。

  话说早了,不是大善人的她也受不了这些。

  “我宁愿她按照法律去坐牢。”

  “田珩玉和程宴声做事都太偏激了,他们以为我会感动吗?我看了只会觉得恶心。”

  “错不全在姜允,他们没理由这样对她。”

  厉明烃轻拍她的后背,“如果姜允害死的是你最爱的人呢?”

  倪烟试着想了一下,假如爷爷被杀了,她会怎么做。

  “我会让她偿命,但不是凌虐。”

  厉明烃若有所思。

  最先动手处置姜允的人是田珩玉。

  他最愤怒的时候觉得姜允下场还是太轻松,他恨不得再去插上两刀,当场弄死她。

  可他后面又觉得这样也好,活人会痛会叫,死了说不定还是种解脱。

  再者,厉明烃真心觉得田珩玉比姜允还要该死。

  他不想让田珩玉解脱。

  可阿烟连家养的小鸡小鸭死了都要难过好久,他怎么敢借着爱她的名义去杀人放火?

  所以哪怕到现在,厉明烃除了帮倪烟养女儿,抢倪烟的尸体,收集倪烟留下的物品。

  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倪烟隔着老远都看不下去,更别说踏进禅房了。

  姜允也不像能问出东西的样子。

  稍坐片刻后,她同厉明烃一前一后下了山。

  “线索断完了,你说我反正都活过来了,要不干脆就这样算了?”

  厉明烃停下脚步,“活过来又不代表曾经的伤害不存在。”

  “也是。”倪烟叹口气,“你堂堂一个总裁,不上班,整天跟着我跑东跑西真的好吗?”

  “我觉得挺好的。”

  倪烟心头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她委婉地提醒厉明烃,“只是朋友的话,没必要这么尽心尽力的。”

  “哦,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和你当朋友。”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倪烟点明也好,不点明也罢。

  偷偷喜欢和光明正大喜欢的区别,对他而言,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你还想和我当死对头啊?”

  厉明烃愣了得有七八秒,什么死对头,我是想和你当男女朋友!

  但眼下属实不是挑明的好时候。

  他就笑笑,不说话。

  倪烟正想逗他两句,忽然,她的电话铃声响了。

  她手机里总共就五个联系人。

  厉明烃、厉念因、乔茉、田珩玉和程宴声。

  前三个是她主动添加的,后两个纯属被动,处理完手上的事立马就要拉黑删除的那种。

  “什么事?离婚协议书有问题还是三十天后你到不了?”

  “烟儿,也许我活不到三十天后了。”

  两人同时开口,田珩玉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挂了。

  倪烟再打回去也被拒接。

  厉明烃没有偷听人说事情的习惯,见倪烟表情不太好,当即担忧地问她怎么一回事。

  “田珩玉,好像要死了。”

  倪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一个想法。

  她恨他们恨的要死,可当人真要死了,她又觉得哪里不舒服。

  厉明烃说是因为她对他们不仅有恨,还有过爱才这样。

  倪烟短时间竟找不到否认的话。

  她可以说她现在不爱田珩玉,却不能说自己没有爱过田珩玉。

  她走出这段感情的时间也不长。

  在倪烟的记忆里,她躺在手术台上,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

  而田珩玉这边,已经过去了十年。

  第二天,倪烟没有再麻烦厉明烃,她独自一人打车去了医院。

  田珩玉精神萎靡地躺在病床。

  他的旁边坐着一位满身书卷气,气质独特的女人。

  倪烟一眼就认出她是李清瑶。

  “倪小姐,你来了。”

  李清瑶让出田珩玉身边最近的位置,倪烟却没有过去。

  田珩玉倒是自己撑坐起来了。

  “烟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他眼睛闪过一缕亮光,越过李清瑶直直看向倪烟。

  “医生说我脑子的神经压迫到了四肢,今天左腿动不了,明天右腿动不了。”

  “再持续几天,说不定半个月不到人就没了。”

  “横竖只有三十天离婚冷静期,最后的日子,你能送我一程吗?”

  只可惜他的期待注定落空。

  心软的倪烟早死了。

  站在病房里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离异和丧偶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来看你只是怕你骗我,而非关心你。”

  “我没你想的那么心慈手软。”

  倪烟说完,毫不留情地走出病房。

  偏偏在楼梯拐角又碰见程宴声。

  “烟烟,不要难过。”

  程宴声自诩自己了解倪烟,单纯的奉子成婚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愿意嫁给田珩玉,只会是因为爱。

  他不清楚他们二人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倪烟过来探望是因为心软,见她不说话,他还想说些别的,被她冷冷打断。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过来探病难不成只是因为难过吗?如果是的话当我没说,我反正是过来看热闹的。”

  倪烟走后,程宴声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迈步走进病房。

  他原本也是过来看热闹的。

  可当他看见田珩玉面如死灰,真和快死了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时。

  程宴声的心情并不怎么轻松。

  他斗了大半辈子的人要死了。

  抢他妻子的人要死了。

  他从小护到大的弟弟也要死了。

  “你知道吗?刚烟儿说离婚和丧偶都一样,她是真的不在乎我了。”

  “其实也是,要是她知道了当年害死她的凶手是谁,她肯定恨不得将我骨灰都扬了。”

  “我准备把名下所有财产留给烟儿,请你来做个见证。”

  田珩玉在李清瑶和律师帮助下坐起身。

  “你竟然不是在演戏。”程宴声没接他的话茬,反问道:“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