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没拖沓,挑了个霍东野应该有空的时间,将人大大方方的约了出来。

  他们约在离一机部不远的一个小公园。

  足够安静,也足够开放,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误会的地方。

  傍晚,霍东野准时到了。

  明明是休息日,他却还穿着工作服,整个人带着忙碌后的疲惫。

  他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江曼?你找我什么事?”

  江曼看着他的侧脸,直接切入核心:“前天,霍爷爷去我家了。”

  霍东野闻言,眼底闪过错愕。

  他眉头蹙起:“我爷爷?他去你家做什么?”

  这事他完全不知情。

  江曼观察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霍爷爷也没说什么,就是夸了我几句,说我稳重、识大体。还说……以后我要是遇到难处,可以去找他。”

  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让霍东野意识到,爷爷这是……看中江曼了!

  想让她做霍家的孙媳妇!

  震惊之余,一股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让他久久没有回话。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江曼原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把事情揽过去,爽快地说一句“交给我”。

  可现在这副样子,犹犹豫豫的?

  完全不像他以前的处事风格。

  “霍东野,我不信你不明白你爷爷的意思。”江曼率先开口。

  “这件事,因你而起,也必须由你解决。你去跟你爷爷说清楚,最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她把话彻底挑明,压力给到了霍东野这边。

  解决?他何尝不想干脆利落地解决?

  可他的婚事,早已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多少人变着法子想往他身边塞人……

  他必须承认,江曼在很多方面,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她聪明冷静,家世清白,职业体面,更重要的是……他们知根知底。

  若在平常,这或许是桩再好不过的姻缘。

  可正是因为她这样好,他才更不能怀着这样不堪的私心。

  他霍东野再难,也做不出如此自私的事。

  把江曼也困进这束缚。

  他很想坦荡的告诉江曼:“好,一切交给我,我会去爷爷那里直接拒绝。”

  可是他怕说完,驳的不仅是爷爷的面子,更可能让爷爷对他失望。

  他需要爷爷的支持。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如此优柔寡断,被逼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角落里。

  他喉咙发干,几次想开口,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避开了江曼的视线,声音沙哑:“江曼……给我点时间。”

  这话一出,江曼愣住了。

  “霍东野,这不像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是,不像我。如果是以前,在红星村,天大的事,我扛了就扛了。但现在……”

  顾虑很多……

  “如今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放在放大镜下盯着。答应或者不答应,都可能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得好好想想,如何体面的劝爷爷打消这个念头。

  江曼看着他的挣扎,那颗原本带着兴师问罪意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看出来了,他不是在推诿,他是真的被架在了火上烤。

  晚风吹过,带起一阵寒意。

  江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霍东野,不管你怎么去跟你爷爷说,都请你记好——别让你的事,波及我和我的家人。”

  *

  出发的日子到了。

  谢骁他们在家吃了早饭,就准备出发去冀北。

  院门外,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静静等着。

  周小柱身为谢骁的警卫员,也已经从老家归来,精神抖擞地立在车旁。

  见谢骁夫妻出来,“啪”地立正敬礼:

  “副师,嫂子!”

  谢骁调任冀北基地的职务也定了,延续之前的职级,任副师长。

  谢骁顺手将一个行李袋递过去:“小柱,回来了。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周小柱利落地接过行李,一边往后备箱放,一边咧嘴笑。

  “报告副师,都安排好了!我爹娘身体硬朗着呢!这回听说我跟着您去新单位,更是放心了,说跟着您他们一百个安心……”

  他手脚麻利,放好行李,关上后备箱,又赶紧去给温莞开车门,嘴里还在絮叨:

  “嫂子您小心点儿,这车底盘高。路上您有啥需要就跟我说,我准备了些干粮和水,都放在……”

  温莞弯腰坐进车里,听他这连珠炮似的话,看出他满脸喜庆。

  “小柱,这次回家,之前说的那门亲事,定下了?”

  一说到婚事,周小柱挠了挠后脑勺,带着点不好意思:

  “嗯……定、定下了。人家没嫌我常年在部队,双方老人就把事情定了。说等我下次休假就……”

  他说到这儿,有点说不下去了,只顾着傻笑。

  谢骁看了眼自己这憨厚的警卫员,无奈的笑着摇头:“快出发吧,你这张嘴,再说下去,估计天黑都到不了。”

  “是!”周小柱立刻把嘴闭上,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车子很快开出大院。

  在大院外拐角的阴影里,谢玉芬缩着身子,死死盯着院门口的热闹。

  她隐隐看见父亲站在最前面,虽然清瘦了些,但站得笔直,显然身体是大好了。

  妹妹玉兰一家子都来了。

  最扎她眼的,是她的小儿子,刚刚被温莞轻轻摸了摸头,那孩子竟也没躲闪……

  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都在光明正大地送行。

  唯独她,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缩在这肮脏的墙角偷偷看着。

  她心里难受……

  父亲身体好了,那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自己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