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丽丽浑身颤抖,她仿佛又回到了生产那夜,她痛的死去活来,听着那微弱的哭声,却连抱一抱的勇气都没有。

  在东北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无论多冷多苦,这个孩子都牢牢地在她肚子里。

  她不是没想过不要这孩子,可一时的不忍心让她留下了这个孩子,最后把他生在赣县。

  谢骁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目光微沉。

  当初狠心抛弃孩子的是她,如今摆出这副悲痛母亲姿态的也是她。

  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母亲?

  他想到自己调查到的信息,贾丽丽生完孩子就直接将孩子丢给接生的神婆,然后被神婆转而卖到沙子墩公社的田有福手中。

  阴差阳错间,最后竟是温莞救下了这个孩子。

  “你想不想知道那孩子的死活?”谢骁质问她。

  贾丽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中布满血丝:“他还活着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既然选择丢掉了,为什么又要问呢!

  谢骁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婴儿,正咧着嘴笑。

  “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贾丽丽看到那张照片,想去触摸照片上的孩子,却又害怕玷污了那个纯洁的笑容。

  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腿里,哭的不能自已。

  谁也无法理解这个狠心的女人,既然生而不养,现在哭成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就连贾丽丽自己也不明白。

  明明生产时还对这个孩子充满怨恨,可自从听见那第一声啼哭,心里某个地方就彻底变了。

  这些日子里,每当听到别家婴儿的哭声,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里那点牵挂就会冒出来,扎得她生疼。

  谢骁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眉宇间毫无波动。

  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得承担后果。

  他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贾丽丽,声音冷漠如寒铁:“贾丽丽,说出真相。这是你唯一能为孩子赎罪的机会。”

  贾丽丽撑起身子,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无助的自己。

  那年冬天,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爹娘狠心把她这个赔钱货扔在羊城街头。

  她蜷缩在巷口,又冷又饿,以为就要这么死了。

  是温明华牵着小小的温莞路过,把她捡回了家。

  她还记得温父那双温暖的大手,记得他慈祥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温莞那时才五岁,欢天喜地地围着她转,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温家待她极好,吃穿用度从没亏待过,甚至送她和温莞一起上学。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瞧,那就是温家捡来的丫头。”

  “养女终究是养女,比不得亲生的。”

  “听说她亲生爹娘都不要她了......”

  起初她只是难过,后来渐渐变成了不甘、嫉妒、憎恨。

  她开始觉得温明华的慈爱是施舍,温莞的亲近是炫耀。

  就连温家供她吃穿,她也觉得是在提醒自己是个外人。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为了那点可悲的嫉妒,她背叛了给过她温暖的人。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她看清了很多事。

  温明华在台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

  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养女,终究还是走上了歧路。

  “我认罪,一切都是别人教我的说的。”

  “温家从来没有欺压过老百姓,温明华虽然是商人,但他从不剥削穷人。相反,温家的药店经常给穷苦人家赠医施药……”

  她眼神空洞,渐渐回忆起来:“我记得很清楚,每年冬天,温叔叔都会在药店门口支个棚子,免费给穷人发御寒的药材。碰上实在拿不出钱的病人,他连诊金都不要......”

  “还有一年闹饥荒,温家开粥棚施粥,整整三个月没间断……”

  她说不下去了,只能深深低下头,肩膀不住地颤抖。

  会场里一片寂静,只有贾丽丽的哭声。

  谢老爷子咳嗽两声,适时地打破这压抑的氛围。

  “既然证人已经承认作伪证,那我也该说说温明华同志的真实情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老将军身上。

  谢老爷子从怀中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郑重地展开。

  向众人大声宣读:“经过组织重新调查核实,温家虽然是资本家,但他是红色资本家。”

  “粤北突围那一年,温明华的父亲,也就是温莞同志的祖父温泽同志以商人身份作掩护,筹措经费、先后掩护过百余位同志转移。”

  “我查阅了旧档案,找到了当时负责与他单线联系的老同志。”

  谢老爷子话音未落,会场后面传来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缓缓推上前来。

  老人头发全白,身着朴素,膝上盖着一条军绿色的薄毯。

  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依旧很好。

  “老领导!”谢老爷子和霍老爷子同时起身,恭敬地站直了身子。

  其他人见状,也立刻起立,意识到这位老人的身份不简单。

  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经历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开国元勋,曾在战场上失去了双腿。

  老人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温明华身上。

  “你就是温泽同志的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温明华立即蹲下到老人跟前,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

  老领导握住他的手:“孩子,你父亲是功臣。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是我这个老家伙来得太晚。”

  他转向全场,声音提高:“今天我以这把老骨头作保,谁再敢污蔑他们父女,就是跟我这个老头子过不去!”

  面对这位开国元勋,无人再敢说一个不字。

  温莞靠在墙上,双腿有些发软。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突然变成革命功臣的后代。

  “温莞同志。”老领导不知何时喊到她的名字。

  温莞站在原地,望着这位年逾百岁的老人。

  恍惚间,她仿佛穿过岁月的长河,看见了当年那个与祖父并肩作战的战士。

  “你的爷爷是个英雄,你该为他骄傲。”

  温莞点了点头,虽然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

  谢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胳膊:“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