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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口解开,里面是两瓶包好的辣椒酱。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揭开报纸,红色的酱体瞬间映入眼帘。

  是他记忆里的香气,是温莞做的辣椒酱。

  果真是她!

  心底溢出狂喜。

  前世,她也是这样,眼睛亮晶晶的,捧着自己做的辣椒酱送到他面前,满心期待。

  那酱的味道,他记得很清楚,香辣鲜香,带着一种属于她的气息。

  只是……那里面加了陈皮。

  他碰不得陈皮,一丁点就会起红疹,喉咙发紧。

  前世,他不想让她失望,尝了一口后,便说自己要慢慢品尝,悄悄收进了柜子里。

  现在,她又寄来了辣椒酱。

  主动让人捎来的!

  这是不是代表,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舀起满满一大勺送进嘴里,额头开始出汗,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这味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咳!咳咳!”

  他弯下腰,胃里很快像着了火,抽痛起来。

  是她做的……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

  周小柱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报告!刚刚门卫那边来报,刚刚的包裹,还漏掉了一张纸……”

  他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素来冷峻威严的谢骁,此刻满脸全是汗,蜷缩在地上,一手捂着胃。

  “副师?您…您这是咋了?”

  “我没事!纸在哪,快给我!”

  周小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

  谢骁强忍胃里的翻江倒海,抢过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温莞的笔迹。

  【谢团长,村里做了些辣椒酱,大伙儿分分,想着你也该尝尝咱这儿的味道,就让熟人捎了两瓶给你。— 赵大丫】

  不是她。

  是赵大丫。

  那瞬间,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下来。

  原来不是她。

  是他自作多情了。

  周小柱被他这凝固的状态吓住了,大气不敢出。

  “副……副师?您没事吧?”

  他看着谢骁手里那罐被挖了一大块的辣椒酱。

  指责道:“您都没吃饭,吃什么辣椒酱……这胃还要不要了!”

  “出去吧。”

  “可是副师,您这……” 周小柱看着他额头的冷汗,实在不放心。

  “我说了,出去!”

  谢骁嗓音骤然提高,随即又强压下去,只剩下疲惫,“出去……把门带上。”

  周小柱没了办法,只能退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谢骁一个人。

  可他没有停。

  他抿着唇,一勺,又一勺,送进嘴里。

  胃里像被点了一把火,一阵阵地抽缩起来。

  他看着那两瓶依然红亮的辣椒酱,眼神复杂。

  不是她给的。

  但……终究是她亲手做的。

  *

  红岩村。

  雷声轰鸣,雨点斜打在棚顶。

  李支书把锄头靠在棚柱上,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温莞也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驱散了刚刚的紧绷气氛。

  李支书找了块干燥点的石头坐下,透过雨帘,望着茶园。

  这丫头刚才的问题,供销社的柜台上为什么没有他们红岩的茶?

  其实,他每次去县里,瞅见那些包装精美的外地茶叶,心里头就堵得慌。

  “唉……”李支书长长叹了口气。

  “咱红岩自己的茶,不是不想卖个好价钱。是……咱的东西,人家瞧不上眼啊。”

  他像是裹着多年的憋闷,一朝吐露出来。

  “丫头,你虽然红星村的,但我瞧着你也是有能力的,我也就直说了。”

  “供销社收茶那帮人,嫌弃咱们这茶不够好,都不大乐意收,就算收这价格压得厉害……逼得大伙儿,宁愿自家留着喝,或者图个省心,干脆直接卖了鲜叶子……”

  温莞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虽说头回见这位老伯,但听他说话的分寸,绝对是红岩村能拿主意的人物。

  如果能进一步得到他的信任,王强的事情就好办了……

  而他现在吐露的烦恼,看样子正是红岩村现下的困境。

  想要卖茶,却因为茶叶品质问题,导致供销社压价。

  而供销社这一压价,又寒了茶农的心。

  如此恶性循环,谁还肯费心去想怎么做得更好?

  “大爷,供销社说茶不好,具体是哪儿不好?你们没有想要进一步改进吗?”

  李支书:“他们嫌咱炒得火候不匀,叶子有的糊有的生。泡起来味道杂,不够纯!”

  “这茶,也不是我们不想改进,可是红岩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法子,炒茶全凭一双手的感觉,全是自个的经验。”

  “滋味杂、火候不匀……”

  温莞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余光瞥到角落里一小堆茶末上。

  炒出来的叶子颜色暗沉,形状破碎,的确有问题……

  “大爷,您刚才也说了,炒茶火候靠经验。这经验……十个人有十个人的把握。”

  “这样出来的茶,每一锅的味道、卖相,完全不一样。”

  “供销社收茶,量大,他们肯定想要品质稳定的东西,所以不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李支书闷头听着,这简单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可懂归懂,法子呢?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就像这山里的老茶树,挪不动,也变不了。

  “大爷,想要立起红岩自己的招牌,还是得把这茶做‘稳’了,让它每一锅出来,火候都正好,味道都纯正。”

  “自己做稳?咋做稳?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命!”

  “大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您想想,为啥外面的人还愿意来收这里的鲜叶子?肯定是因为咱们茶树好,叶子好!”

  李支书点了点头,这话……倒是在理。

  鲜叶子能卖出去,不就是靠这块红土地么?

  温莞见他表情松动,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

  “依我看,现在的问题,不在茶树上,不在鲜叶上,就在这制茶功夫上!”

  “祖传的手艺是根,不能丢,可也得看看外头的天不是?”

  “您瞧我们村,不也是因为敢试新路,才靠种那些山货赚到了钱。”

  红星村的例子,这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以前穷得叮当响,现在是真的富起来了。

  李支书望向温莞的眼神带着几分凝重,“温技术员,您有什么好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