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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男知青的热情,像是寒冬里的一把火,让沈余芯的心稍稍暖了些。

  她抬起泪眼,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我去的是大西北。”

  大西北?

  这三个字一出口,整个车厢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刚刚还喧闹无比的气氛,瞬间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那股子义愤填膺,此刻都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又尴尬的神情。

  谁不知道,下乡这事儿,门道多着呢。

  家里但凡有点门路的,谁不是想方设法找个好地方?

  就算去不了鱼米之乡,也得是个离家近、条件尚可的省份。

  徽省、两河、晋省……这车厢里,大抵都是去的这些地方。

  大西北那种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简直就是下乡里的下下签!

  敢情闹了半天,这满车厢里,就她一个人是去那种地方遭罪的!

  这死一般的寂静,让沈余芯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都能去好地方,偏偏自己就要被沈余萝那个**人送到大西北去吃沙子!

  但转念一想,她心里又诡异地松了口气。

  也好,他们不去大西北,那就没人知道自己在站台上被沈余萝当众羞辱的丑事了。

  心念电转间,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切换得天衣无缝。

  她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眼里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没……没关系的。”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这话说的,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先前那些义愤填膺的男知青们,此刻都像是被噎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

  说“我们罩着你”?

  天南地北的,怎么罩?

  那个短发女知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从自己的布兜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硬塞进沈余芯手里。

  “同志,拿着!路上吃!”

  “对对对,我这儿有糖,甜的,吃了心里就不苦了!”

  “我这儿有饼干!”

  一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纷纷把自己的零食往她怀里塞。

  沈余芯**热泪,一个劲儿地道谢,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看得众人心都碎了。

  她抽抽噎噎地,又像是无意间提起一般,幽幽地补了一句。

  “其实……我堂姐她,从小就是在我家长大的……”

  “我爸妈待她,比待我还亲……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对我……”

  轰!这话比刚才所有控诉加起来的分量还重!

  农夫与蛇!

  东郭先生与狼!

  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这沈余萝,简直就不是个人!

  车厢里对沈余萝的唾骂声,瞬间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闹哄哄中,时间就到了中午。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也到了饭点。

  车厢里开始弥漫起各种食物的香气。

  有人拿出白面馒头夹咸菜,有人拿出金黄的玉米饼子,条件好些的,甚至还有肉干。

  就在这时,众人看见沈余芯默默地从自己那破旧的包裹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黑乎乎、硬邦邦、一看就难以下咽的窝窝头。

  她就那么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窝窝头上,无声无息。

  这一幕,更是让所有人心头一酸,彻底坐实了她悲惨受害者的形象。

  这黑乎乎的窝窝头,像一块石头,不仅硌着沈余芯的牙,更硌着车厢里每一个人的心。

  一个方脸的男知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雪白的大馒头,递到沈余芯面前。

  “同志,吃这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憨厚。

  “我这个……比你的好吃。”

  雪白松软的馒头,还带着浓浓的麦香,和沈余芯手里那个黑疙瘩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沈余芯的喉咙狠狠地动了一下。

  天知道她有多想一口咬下去!

  可她不能。

  她**泪,猛地摇头,把馒头推了回去。

  “不……不行的,这位同志,这太贵重了。”

  “这是你的午饭,我怎么能要呢?”

  她越是拒绝,那副懂事又可怜的模样,就越是让人心疼。

  方脸男知青急了,硬是把馒头塞进她手里。

  “拿着!必须拿着!”

  “一个馒头算什么贵重的!”

  他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声音也大了起来。

  “咱们都是响应号召下乡的知识青年,以后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在火车上,就是一家人!”

  他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对!大家出门在外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是啊,沈同志,你就收下吧!”

  “就是,别客气!”

  在众人的劝说下,沈余芯才“万般无奈”地接过了那个大白馒头。

  她捧着馒头,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对着那个方脸男知青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那方脸男知青被她这么一弄,脸更红了,连忙摆手,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

  “没事儿,没事儿!”

  “大家都是天南海北的,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能照应一下,就互相照应着!”

  车厢里的气氛,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变得更加融洽和温暖。

  而对沈余萝的憎恶,也愈发深刻。

  你看人家沈余芯,多懂事,多可怜!

  再看看那个沈余萝,简直就是个毒蝎心肠的泼妇!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看起来家境颇为优渥的知青站了起来。

  “走,饿了,去餐车看看有什么吃的。”

  “我也去,坐得腰都酸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车厢连接处走去。

  硬座车厢和餐车之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混杂的气味,只有几张干净的桌子,和餐车服务员不冷不热的脸。

  那几个知青刚一踏进餐车,脚步就齐齐顿住了。

  他们看到了谁?

  靠窗的位置上,可不就坐着沈余芯口中那个“狼心狗肺”的堂姐,沈余萝!

  她对面,还坐着一个穿着军装,肩宽背挺的男人,想必就是那个被她抢走的“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