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进忠假装没听见。

  “是啊,朕其实应该早就察觉了才对。”靖和帝又自嘲一笑,“以前景和也像溪棠一般,会时常关心朕,跟朕说些体己的话,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朕能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以前朕还以为,景和是替朕管理内藏府太忙了。可就是再忙,也不至于连找了替身的事,都不跟朕说一声吧?”

  方才谢景行入宫,把假长公主和谢衍勾结的事,一股脑地全都交代了。

  靖和帝得知此事后,震惊不已。

  不是震惊于谢衍真的想造反,而是震惊于长公主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他,父女间竟生疏至此。

  其实这也怪他自己,不愿让皇城司,调查跟长公主有关的事。

  不然一个多月前,假长公主和张景澄被捉奸的事,他也不至于,要等到看过皇城司的密报后才知情。

  黄进忠不装死了,缓缓开口道:“声名狼藉的是那个冒充的假长公主,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是啊。”靖和帝点点头,“可朕真的高兴不起来啊。”

  黄进忠只得又道:“奴婢倒是觉得,长公主怨恨的应该不是陛下,若真的对陛下心存怨念,长公主又岂会将内藏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靖和帝不答,这些他又岂会不清楚?

  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如今却与自己隔了心,他觉得他这个父亲做得有些失败。

  “说起来,张尚书和广平侯才是真可怜啊。”黄进忠就像是靖和帝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忍不住叹息摇头,“小家伙恨张尚书还算是有情可原,可小侯爷……”

  “罢了。”靖和帝没有陷入情绪太久,很快就摇摇头,面无表情道,“老太监,你即刻去一趟西府,告诉那老狐狸,养了八年的病,也该给朕上两天朝了。”

  枢相终于要出山了。

  黄进忠眼睛微微一眯,“奴婢遵旨。”然后就转身离去。

  靖和帝则是又看起了奏折,但只看了没几眼,他就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扔掉,脸上有着压抑不住的厌恶,冷冷道:“摆架慈元殿。”

  慈元殿是如今萧皇后的居所。

  其实大夏皇后的正式居所是坤宁殿,只是当年的卫皇后,便是死在坤宁殿中,萧太后嫌坤宁殿太晦气,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住在慈元殿。

  慈元殿。

  听闻靖和帝来此,看起来四十多岁,姿色姣好的萧皇后,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行过礼后,颇有些幽怨道:“陛下可有日子,没到妾身这儿来看看了。”

  靖和帝背负双手,面无表情道:“皇后的意思是,朕不该忙于朝事,冷落了你?”

  这老家伙,怎么上来语气就这么冲?

  萧皇后心头微微一惊,面上却惶恐道:“妾怎比得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妾绝无此意,妾只是忧虑陛下的龙体而已。”

  “皇后若真想让朕省省心,就管好你那个好弟弟。”靖和帝不为所动,冷冷道,“朕给他的赏赐还少吗?他竟然把手伸进了军器监,他想干什么?你们萧家又想干什么?造朕的反吗?”

  萧皇后顿时面色惨白,连忙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息怒,萧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敢有此妄念?萧岳他,他只是年纪尚小,有些贪玩,所以才……”

  “三十多了,还小吗?”靖和帝冷笑,“皇后莫不是在跟朕说笑?”

  萧皇后:“……”

  好像确实不小了。

  “是,陛下说的对,只是他是妾的弟弟,所以妾才一直把他当孩童看待……”萧皇后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陛下,您就看在临安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四公主临安,正是萧皇后的女儿。

  除此之外,她还有五皇子这个儿子。

  靖和帝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但语气依旧很冷,“朕这次就给你和临安几分薄面,再有下次,别怪朕不留情面。”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恭送陛下,恭送陛下。”萧皇后满脸感激,冲着靖和帝的背景,不停行礼。

  可当靖和帝身影消失后,她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冷漠,对身后的太监冷冷道:“你持符信,出宫去给那混账传个话,再敢惹是生非,就给吾滚回冀州去。”

  “尊教旨。”这太监连忙恭恭敬敬地领命。

  ……

  亥时。

  国舅府内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府内的毯子,竟一直从前庭,铺到了内院。

  廊下悬挂的也不是灯笼,而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灯。

  哪怕这太监,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仍被眼前这奢靡景象,惊得合不拢嘴。

  也不知道跟着府内的下人,走了多久,这太监终于见到了小国舅萧岳。

  偌大的厅堂中央,数名胡姬正在乐声中翩然起舞。

  萧岳斜倚在主位上,一边在穿着薄如蝉翼绡纱的侍女伺候下,喝着美酒,一边懒散地看着那些胡姬。

  “国舅爷,宫里来人了。”府里的下人,没让这太监立即上前,而是先行来到萧岳的面前,请示萧岳的意思。

  萧岳这才漠然地看了眼这太监,并勾了勾手指,示意这太监上前。

  “何事?”

  这太监连忙恭恭敬敬道:“回国舅爷的话,皇后让我给您递个话……”

  “出去!”没等这太监说完,萧岳沉着脸,挥了挥手。

  太监顿时傻眼,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开始赶人了?

  萧岳冷笑道:“我姐让你来的意思,我就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不就是让我老实些之类的屁话吗?”

  “这……国舅爷既清楚,又何必让皇后忧心呢?”太监小心翼翼道。

  “啪!”

  即便这太监,说话已经很小心了,但萧岳仍猛地一个耳光,甩到了他的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萧岳冷笑不已,“按我以前的脾气,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知道吗?”

  不待太监说话,萧岳又道:“我都这么委屈自己了,你们竟然还嫌我不够安分?你们到底要我怎样?既然她看我这么不顺眼,不如干脆把我赶回冀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