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城的仵作坊内,光线晦暗,空气中弥漫着石灰,草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气味。

  此刻几名经验丰富的仵作正围绕在一张硬木台案。

  台上躺着宋玉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胸口那个被左轮**轰开的伤口经过了简单清理,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几个仵作验尸多年,但是从未见过这样狰狞恐怖的伤口,他们也是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什么暗器才能造成的伤害。

  为首的仵作满头的白发,此人名叫郑大风,在蓟州干了三十年的仵作,堪称祖师爷级别的人物。

  此刻的他手法稳健在宋玉已经被轰烂的胸口处仔细地翻找,半晌之后郑大风颤颤巍巍地从血肉这种剥离出一枚扭曲的铜疙瘩。

  郑大风连忙将其清洗干净,快步向着前堂走去。

  此刻前堂内陈昂和陈诚父子儿子正面对而坐。

  仵作自古以来都是下九流之一的行业,堂堂一州节度使亲临此处,自然让这些仵作十分的惶恐。

  “父亲大人此处腌臜,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孩儿就好,何必亲自来呢?”

  陈昂缓缓张开双眼。

  “有些事还是亲眼所见为好。”

  正常陈诚不知道自己父亲言语之中意思的时候,郑大风急匆匆的赶到,对着陈昂叩头开口道。

  “启禀节度使大人,我等对宋公子的死因已经查明。”

  “宋公子致命的伤口来自胸前的血洞,其周围有明显的灼伤痕迹和烟晕。”

  “此物是从宋公子的身体之内取出的东西,还请节度使大人查看。”

  陈昂上前接过郑大风手中的弹头。

  这弹头约莫小指指甲盖大小,原本应是球形或接近球形,此刻却因巨大的冲击力而严重扭曲变形,表面还粘连着骇人的血肉。

  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能看到其质地并非寻常铁丸,而是某种黄铜合金,做工颇为规整。

  郑大风则是继续开口道。

  “此物虽小,但是造成的伤害奇高,虽然胸口处仅有一个小洞,但是实则胸内五脏连带骨头皆是被击穿,最后此物定在了宋公子的脊骨之中方才停下。”

  陈昂听着郑大风的介绍心中暗自心惊,这小小一枚铁丸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

  此刻的陈昂心中疑窦丛生,对许阳那神秘的“暗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和隐隐的忌惮。

  若是此等暗器边军之中人人配上一把,那将会把战斗力提升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一念至此,陈昂心中对许阳除了好奇之外,又多了几分的忌惮。

  然而就在陈昂沉思的时候,仵作坊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且压抑的脚步声,以及衙役试图阻拦的低语。

  “滚开!今日谁若是阻拦我接回玉儿,我就杀了他!”

  一道沙哑而又愤怒的声音响起,来者正是宋濂。

  陈昂闻言眉头皱起,随后将弹丸交还到了郑大风的手中,示意他仵作的工作继续,将宋玉之死整理成册,以方便后续有司来查。

  随后陈昂自己则是转身迎了出去,刚刚到门口,迎面便是撞见了一脸阴沉的宋濂。

  虽然只是几个时辰不见,但是此刻宋濂的状态却是让陈昂大吃一惊。

  虽然身上的官服依旧穿得一丝不苟,但是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眼圈发黑,唯有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面对这位突然老年丧子的同僚,陈昂也是只能拱手道。

  “宋观察使,还请节哀。”

  宋濂闻言抬头望着陈昂,似乎也是在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短暂的惊讶之后,宋濂的嘴角浮现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节哀?”

  话音落下,连基本的回礼都省了,宋濂的声音干涩。

  “节度使大人,下官且问我儿的尸体尚在何方?下官要将他带回家,入土为安。”

  陈昂闻言微微蹙眉。

  “此事刚刚上报有司,还未做详细的勘察,宋玉的尸体还是.......”

  陈昂的声音还未说完,却是被宋濂恶狠狠的打断。

  要是在以往宋濂绝对不敢对陈昂如此大声的说话。

  但是而今自己的独子已死,自己的家业,事业都已经没有了传人,自己这一脉已然断绝!

  所以是非对错宋濂早已不想关心,人情世故也被他抛之脑后!

  “节度使大人!您还要勘验什么?”

  宋濂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分!言语之中带着无法压抑的激动和悲愤。

  “犬子无端掳掠民女,是他不对,意图行凶,更是罪该万死!”

  “这些本官都认了!现在我儿已死!以命相偿!还有什么不够的!”

  说话间,宋濂猛地上前一步,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昂道。

  “陈大人!老夫自认为官数十年,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

  “而今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人间惨剧!老年丧子更是人生至痛苦!”

  “我儿纵有千般错处,如今也已用性命偿还!”

  “难道现在我想让自己的孩儿入土为安,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都无法做到吗?”

  “节度使大人!你究竟还要查出来什么!”

  “是要排查出来我儿还有什么同党!还有什么幕后指使不成!”

  “是不是必须要将老夫也牵扯进去才好!你才满意?”

  宋濂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悲怆,他的言语也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质问。

  认罪!丧子!乞求!

  宋濂的每一句话都将陈昂至于一个刻薄,冷漠,赶尽杀绝的境地之中!

  陈昂闻言也是理解宋濂。

  毕竟宋玉在此之前,一直都是蓟州人人经验的才子,更是宋濂的骄傲,宋家的未来。

  而今突然老年丧子,任谁也是无法接受。

  陈昂放缓了些语气,而后道。

  “本官绝无此意,令郎之事朝廷自有法度,勘验遗体,是为了查明致命伤情,确认凶器,完善案卷,并非针对宋大人。”

  “况且此案涉及贡士身死,若不按程序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日后朝廷查问,你我都无法交代。”

  “交代!交代!交代!”

  宋濂闻言怒吼,一瞬间好似一头发狂的野兽!

  “我千里迢迢来蓟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官!”

  “我他**跟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