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将军所言即是,有些事不知全貌自当不可妄下定论。”

  “犬子宋玉年轻气盛,嚣张跋扈,也是被老夫宠坏了,昨日冲撞将军,实属不该。老夫管教无方,在此也代犬子,向将军赔个不是。”

  话音落下,宋玉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是将刚才的事情翻篇,这一招以退为进当真是十分的高明。

  众人见状也是心中暗自说道,不愧是一只老狐狸说起话来都是这样的滴水不漏。

  而就在宋濂放下酒杯之时,他却是忽然叹息,而后言语带着几分沉重的说道。

  “昨日之事,虽事出有因,但犬子再是不肖,那终究也是朝廷钦定的举人,身负功名在身,见官不拜,代表着朝廷的体面。”

  “而许将军当众将他扒光衣服羞辱,打的不仅仅是我宋家的脸面,更是将我朝廷对文士的优待,乃至于天下读书人的体面都踩在了脚下啊。”

  宋濂的目光扫过在场不少文官,而后继续道。

  “我朝太祖开国之时曾有言,文乃立国之本。将军此举,岂不是寒透了天下士子之心。”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不少于宋家教好,或者对武将所有偏见的文官赞同。

  自古以来文武对立,尤其是大胤王朝从立国开始至今发展已有三百年。

  九边情况特殊,因为要抵御外敌,故而由节度使为一州之尊掌管军政,但是朝廷之上依旧是以文为尊,奉行的还是以文驭武。

  同等级别之下,武官遇见了文官还要先行拜见之礼。

  这也是为什么宋濂在蓟州之内如此有底气的原因。

  随着宋濂声音落下,不少文官也是开始议论纷纷。

  “宋大人所言不错,许将军此举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宋公子虽然言行有所失,但是终究是蓟州文人的典范,被如此的侮辱实在是不该。”

  ........

  宋濂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而后嘴角浮现起一丝的笑意,随后陡然声音拔高继续开口道。

  “犬子之事不过微末小事罢了,今日老夫心中尚且还有一个疑惑想要许将军回答。”

  “许将军既然是奉命率兵前来蓟州支援,那为何没有固守铁石关,与蓟州守军互为犄角之势,稳扎稳打。”

  “相反则是弃铁石关于不顾,孤身入草原之中,行那弄险之举?”

  说罢,不等许阳开口,宋濂继续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

  “许将军今日奇袭王庭立下不世之功,解了蓟州之围,的确是功在千秋!”

  “但是你可曾想过,此举若是失败了呢?若是你所率部属在草原之上全军覆没,那铁石关一破,涪陵城一破,蒙鞑三路大军齐汇聚于蓟州城下,又当如何?”

  “许将军此举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为了贪图那不世之功?兵行险招,置我蓟州百万军民于不顾,弃你之军人职责于不顾?”

  “若是赌赢了,则成为英雄名震天下。可是这破天之功的背后,是多少人命悬一线的侥幸?”

  “许将军行事如此弄险,只顾着给自己立功,可曾想过大局二字?此等行径,难道不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吗?”

  宋濂不愧是久居官场之人,他知道光凭自己儿子被羞辱的事情根本动不了许阳一根汗毛。

  即便是赢了最多也就是给许阳扣上一顶嚣张跋扈,有辱斯文的帽子,对于许阳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但是若是从许阳功绩开始入手,那就才真是打蛇打七寸,拿捏了许阳命脉。

  不管许阳如何的辩解,只要今夜自己的一番言论传出去,那势必会对许阳的名声造成打击。

  到时候只需要自己再运作一番,许阳的功劳起码就要打个折扣,若是得到了朝廷之中大人物的认可。

  许阳此举非但无功相反还有可能会被治罪,毕竟堂堂镇国公尚且被以谋反之罪论处,何况区区一个边军小将。

  席间的陈诚心中一凌,没想到这宋濂开口竟然如此犀利。

  直接将许阳立下的旷世之功,奇袭之举说成了“弄险”“侥幸”。

  更将“好大喜功”“不顾大局”的帽子狠狠扣了下来,若是让在场这些文人将事情坐实,对许阳的名声将会造成重大的打击。

  正当陈诚打算为许阳辩解两句的时候,还未开口下一秒陈昂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二人既是父子也是上下级的关系,所以仅是一个眼神就让陈诚明白自己父亲想要表达的意思。

  虽然不懂为什么自己父亲要坐视许阳被如此刁难,但是父命不可违,他也是只能将话憋了回去。

  跟着一起过来的周安民,张黑子等几个护卫,听着宋濂这颠倒黑白的话,个个都是怒目圆睁,血气翻涌。拳头更是捏的咯咯作响,若非此刻乃是身出宴席之上,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好好教训一下这老狐狸!

  陈婉儿心中担忧,谁能想到这好好一场庆功宴,却是变成了鸿门宴。

  宋濂这一番话已经超出了施压的范畴,完全就是冲着将许阳搞臭了的方向去的,此等言语已经几乎是构陷了!

  若是许阳接不住宋濂这一招,他的所有功劳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陈婉儿急切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然而陈昂却依旧是一副优哉游哉,丝毫不着急,也不打算出面打圆场的样子。

  陈婉儿也不是傻瓜,她瞬间明白自己父亲这是在借着宋濂的手敲打许阳呢。

  此刻大厅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许阳的身上,许阳脸上的表情也是依旧的平静,从未因为宋濂的“构陷”而做出任何的改变,更是丝毫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和错愕。

  许阳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而后望着宋濂道。

  “宋大人乃是文臣,不懂疆场之事实在是正常。”

  “当初我刚到铁石关便是被铁石关的守将曹雄刁难,不仅将我军安排在边角之地,更是妄图与蒙鞑陷害于我,逼我出关夜袭。”

  “且问若当时宋大人身处此等陷阱,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当如何?继续以愚忠之举,固守铁石关?还是甘心去送死,将我麾下儿郎葬身于关外?”

  “依我看按照宋大人所言,若我不‘弄险’求一个破局之法!这才是对蓟州百万黎民安危的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