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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清河县陈野家的小院也慢慢安静下来。

  院子里,偶尔传来积雪从树枝上滑落的簌簌声,更衬得冬夜宁静。

  林婉一行人就这么十分和谐的在这里住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家人团聚的温馨和等待新生命降临的期盼之中。

  ——

  然而,在同一片天空下,距离此地百里之外的深山坳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如同人间地狱。

  最大的那间木屋,炭火烧得很旺,甚至有些过于旺盛,让屋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燥热和难以言喻的浑浊气味。

  吴有南裹着那件厚厚的貂皮大衣,蜷缩在一张铺着兽皮的椅子上。

  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起皮。

  短短十几日,他仿佛又苍老了十岁,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如今几乎全白了,凌乱地贴在头皮上。

  他的精气神似乎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浸入骨髓的阴冷和狠毒。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但偶尔转动时,那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冰锥,让人不寒而栗。

  在屋子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几乎不**形的“东西”。

  那是小犬竹三。

  他身上的烧伤大多已经结痂,黑红交错,如同扭曲的树皮。

  但更多的,是各种新旧叠加的伤痕——鞭痕、烫伤、割伤。

  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只是被粗糙地包扎了一下,防止他过早死去。

  他的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里面的骨头早已被寸寸敲碎。

  他像一摊烂泥般瘫在那里,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每当吴有南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

  小犬竹三的身体都会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那是深入灵魂的恐惧和痛苦。

  至于那个婴儿,被随意地放在离炭火稍远的一个破旧木筐里,身上盖着些看不出颜色的破布。

  他好像比刚出生时更加瘦小,哭声也像小猫一样微弱,时断时续。

  没有人真正去照料他,吴有南不下令弄死他,似乎已经是一种“恩赐”。

  福伯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添了块炭,又小心翼翼地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端到吴有南面前。

  “老爷,该用药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恐惧。

  吴有南像是没听见,依旧盯着火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头,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福伯。

  “我们……还有多少人?”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破锣。

  福伯心里一紧,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回老爷,不算您和老奴……咱们一共还有十七人。”

  这十七人,可以说是吴有南最后的核心班底,基本都是他早年收养的孤儿。

  从小洗脑培养,忠诚度极高。

  也是他能在这深山老林里维持统治、并且之前能放心派他们去搞物资的底气所在。

  “十七个……”

  吴有南喃喃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当年……呵呵……”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笑容里的惨淡和疯狂,让福伯的头垂得更低了。

  “阿福……”

  吴有南突然唤道,声音里透着一股虚弱的狠劲,“我感觉……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了太久了。”

  “老爷!您千万别这么说!”

  “您这是心病,只要好好将养……”福伯急忙劝慰。

  “心病?”

  吴有南打断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上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喘着粗气,眼神如同鬼火般闪烁,“对!是心病!”

  “杀我儿的那个小畜生不死!我这心病就好不了!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挥舞着干瘦的手臂:“还有美智子那个**人!她跑了!她竟然跑了!”

  “她肯定还没死!她一定躲在某个地方看我的笑话!”

  “老爷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啊!”福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保重身体?呵呵……”

  吴有南神经质地笑着,“再保重下去,仇人逍遥快活,我却要烂死在这山里了!”

  他猛地看向福伯,眼神锐利如刀:“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福伯擦了擦眼泪,回道:“几场大雪,山路基本都封了,咱们的人想要出去一趟也不容易。”

  “最近一趟出去得到的消息也不多,只知道……官面上追查我们的风声,好像是小了一些,毕竟这天寒地冻的……”

  “小了?”

  吴有南捕捉到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是啊,天寒地冻……”

  “他们觉得我们肯定缩在哪个犄角旮旯不敢动弹,追查自然就松懈了……”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们松懈了……”

  “但这对我们来说,也许……也许是个机会!”

  “老爷,您的意思是?”福伯隐隐猜到了什么。

  吴有南挣扎着从椅子上坐直身体,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扶手,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福伯,一字一顿地命令道:“派一半人出去!就现在!”

  “八个人!不,九个!给我派九个人去清河县!”

  “我要让杀我儿的那个小畜生死!!”

  福伯惊呆了,失声道:“老爷!这……这冰天雪地,山路难行,兄弟们出去九死一生啊!”

  “九死一生也得去!”

  吴有南咆哮道,因为激动,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沫。

  但他不管不顾,眼神疯狂而偏执:“就是要趁着这鬼天气!公安才会放松警惕!”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敢在这种时候派人出去!”

  他喘着粗气,脸上泛起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潮红。

  “我们之前派出去的人,虽然折了,但也摸到了一些基本的信息……”

  “陈野!如今就住在清河县县城!”

  “这次不用探查!不用确认!”

  吴有南的声音变得无比阴狠和怨毒,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让这九个人,都给我带上**!能带多少带多少!”

  “进了清河县,找到陈野的住处,不用管他在不在家!只要看到里面有人!”

  “给我冲进去!引爆**!炸!把那里给我炸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和毁灭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扭曲而快意的笑容。

  “杀不了他,我也要毁了他的家!让他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

  “就算他命大不在家,我也要让他一辈子活在恐惧里!”

  福伯跪在地上,浑身冰冷。

  他知道,老爷这是彻底疯了,这是要孤注一掷,用最后的力量进行一场毫无理智、同归于尽式的报复。

  “老爷……三思啊!”

  “这……这是我们最后的人手了……”福伯试图做最后的劝阻。

  “最后的人手?”

  吴有南嗤笑一声,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我都要死了,还留着这些人有什么用?”

  他猛地看向福伯,语气不容置疑:“去!立刻安排!让他们马上出发!”

  福伯看着吴有南那决绝而疯狂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

  他深深地磕了个头,声音颤抖:“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安排。”

  他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退出了木屋,去执行这几乎等同于送死的命令。

  木屋内,再次只剩下吴有南粗重的喘息声、炭火的噼啪声,以及角落里那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吴有南缓缓靠回椅背,闭上眼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和诅咒。

  “陈野……小畜生……我会送你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