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猛地抬头,看向吴有南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

  他知道,老爷这是彻底魔怔了,不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绝不会罢休。

  “老爷……”

  福伯张了张嘴,想劝说什么。

  用已故少爷的遗骨来行此玄乎之事,这……这未免太过……不靠谱……

  而且,人死为大,惊扰亡灵,实非吉兆啊!

  可他后面的话,在接触到吴有南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的吴有南,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去拿!去拿!”

  吴有南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立刻!马上!”

  福伯不敢再迟疑,深深低下头:“是,老爷。”

  吴继宗的尸体,当初仓在促撤离时,吴有南坚持要带上,并在这深山之中寻了一处地方暂且掩埋。

  没想到,他今日竟要以此等方式“惊扰”少爷安眠!

  福伯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木屋,走向埋葬着吴继宗尸体的那个隐秘角落。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

  ——

  木屋内,吴有南依旧死死盯着桌上那个陶碗。

  “不是继宗的……怎么可能不是继宗的……”

  他喃喃自语,抱着襁褓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怀里的婴儿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发出细弱的哭声。

  这哭声非但没有唤起他丝毫的怜惜,反而让他心头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他猛地低头,死死盯着怀里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与儿子吴继宗相似的地方。

  “不像……和继宗小时候一点也不像!”

  吴有南喃喃自语,怎么看,都觉得陌生,都觉得……刺眼!

  ——

  不一会儿,福伯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被深色布条包裹的东西。

  他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又像是捧着催命的符咒。

  “老爷……”

  福伯将陶罐轻轻放在木桌上,声音干涩,“少爷……请来了。”

  吴有南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楚,有怀念,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屋内外所有的寒气都吸进肺里,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验!”

  他命令道,声音低沉而压抑。

  福伯依言,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布条。

  里面是一节灰白色的骨。

  吴有南看着那节骨,眼眶瞬间又红了,但他强行忍住了翻涌的情绪。

  “老爷!”

  福伯忍不住再次出声:“要不还是让奴才来吧?”

  吴有南恍若未闻,将怀里婴儿的脚丫凑过去,不顾那孩子哭得几乎背过气。

  他用力挤压刚才的伤口,将新涌出的、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那一节骨上。

  一滴来自初生的婴儿血,鲜红欲滴。

  一节来自死去的“父亲”骨,暗沉近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没有渗透。

  没有融合。

  那滴婴儿的鲜血,滴落在骨上。

  就像一滴露水落在荷叶上,无法融入那片早已失去生机的土壤。

  死寂。

  比刚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木屋。

  吴有南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在这令人绝望的静默中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从手臂到肩膀,再到全身。

  “不……不……不可能!!!”

  他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

  “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吴有南状若疯癫,挥舞着双臂,冲着福伯咆哮。

  “这法子不准!这野路子的法子根本就不准!!”

  福伯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婴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咆哮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尖锐的哭声在木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爷!老爷您冷静点!”

  福伯试图安抚,声音带着哭腔,“这……这些土法子,本……本就不足为凭啊!”

  “或许……或许真的是出错了呢?”

  他搜肠刮肚地想找理由,哪怕这个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他只是本能地想要熄灭吴有南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

  “出错?”

  吴有南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福伯,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不出错?!”

  “啊?!”

  他一步步逼近福伯,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福伯脸上。

  “难道要我把这野种养大,看他长得越来越不像继宗,不像我吴家人,才知道错了吗?!”

  “到时候,我吴有南岂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吴家的基业,难道要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老爷!慎言啊!”

  福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这孩子……这孩子毕竟刚出生,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万一……万一日后查明……查明是少爷的种……”

  “没有日后!没有万一!!”

  吴有南粗暴地打断他,他指着地上那片狼藉,指着那哭闹不止的婴儿。

  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怨恨而扭曲变形。

  “我早就怀疑过……我早就怀疑过的……怎么怀孕的时候就这么凑巧!”

  “这不是我吴家的种!这是那**人和不知道哪个野男人苟合出来的野种!!”

  “她就是为了让我乖乖配合她们的行动!”

  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脑海中闪过美智子那张美艳却此刻在他看来无比肮脏和可憎的脸。

  闪过儿子吴继宗惨死的模样。

  所有的悲痛、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彻底爆发了!

  “**人!毒妇!是她!她害死了我儿!”

  “她还想用这野种玷污我吴家的血脉!她把我吴有南当成了彻头彻尾的蠢货!!”

  “去!把那个**人给我看起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她!”

  “但也别让她死了!我要让她活着!”

  “我要让她活着!亲眼看着!看着她的野种会有什么下场!”

  他要把所有的恨意,都倾泻在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身上。

  福伯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连声应着:“是,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安排,这就去……”

  他知道,老爷已经彻底疯了。

  被丧子之痛、被背叛之恨、被这残酷的“验证”结果,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