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注视着眼前这位佝偻的老者,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你不跟我们走?”

  话一出口,陈野就意识到自己问得多余。

  福伯那双眼睛里,早已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福伯缓缓摇头,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能告诉你们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他望向片新堆的土包,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带走。

  “陈先生……无论在你们眼里王爷是好是坏,但我都不能背叛他。”

  “无论这辈子,还是下辈子,老奴都是王爷的奴才。”

  “老爷还少爷都留在了这里……我自然也得留在这里守着他们……”

  陈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确实无法理解这种近乎愚忠的执着,但这是福伯自己的选择。

  更何况,他原本也在为如何处理那个半死不活的小日子和那个婴儿发愁。

  既然福伯说他们活不长了,他倒也省去了这个麻烦。

  虽然他感觉那个婴儿多少有些无辜……但既然是小日子的血脉,他也懒得发这份善心。

  “我明白了。”陈野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多谢……陈先生。”

  福伯朝他深深一揖,随即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那间最大的木屋。

  陈野和青松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走进木屋,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他这是……想干什么?”

  青松眉头微蹙,话未说完,就见木屋的缝隙间突然透出异样的光亮。

  那不是油灯或者木炭在火盆中微弱的光,而是跳跃的、炽热的火光。

  陈野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福伯的意图。

  他是想要用一场大火,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我们要不要拦……”青松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陈野抬手拦住。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陈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心已经死了,我们尊重他吧。”

  火势蔓延得极快,干燥的木屋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熊熊火光映红了半个山坳。

  热浪扑面而来,在这严寒的冬夜里,竟带来一丝不合时宜的温暖。

  陈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能想象出木屋内的景象。

  福伯或许正平静地坐在吴有南常坐的那张椅子上,而那个被折磨得不**形的小日子和奄奄一息的婴儿,也将在烈焰中得到解脱。

  这是福伯为自己和那两个带着原罪的生命,选择的最终归宿。

  “我们只需要确保火势不蔓延到别的地方就好了。”

  陈野对青松说道。

  青松点了点头,两人将靠近起火木屋的其他建筑检查了一遍,清理掉可能被引燃的枯草和杂物。

  ——

  “出去后你打算怎么做?”青松看着冲天的火焰突然问道。

  “关于吴有南留下的那些东西,按照程序,我需要上报。”

  他顿了顿,看向陈野:“希望你能理解。”

  陈野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该上报上报就行,那些钱财古董,我并不在乎。”

  他说的是实话。有了系统和随身空间,吴有南的这些财富对他而言确实没有太大吸引力。

  更何况,这些沾染着鲜血的财物,他也不想沾染。

  “至于那八个人,”

  陈野继续说道,“想来手上也是沾过血的,到时候也交给官方处理吧,我不会真的把他们收做手下的。”

  听到陈野的回答,青松明显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陈野的感官不错,若是因为这些事情产生分歧,反倒不美。

  “这样处理最好。”

  青松说道,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火海,“这个管家……也是个人物。”

  陈野沉默片刻,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吴有南选择了复仇与毁灭,福伯选择了忠诚与殉葬。

  而他自己,选择了守护与前行。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出山。”

  陈野收回目光,语气坚定,“我需要尽快处理了那八个人的事情。”

  ——

  夜色渐深,那场大火终于渐渐熄灭,只余下一堆焦黑的木炭和灰烬,在夜色中散发着零星的火光。

  陈野和青松在另一间相对完好的木屋里安顿下来。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异常安静,两人却都没有多少睡意。

  “你在想什么?”青松突然问道。

  陈野望着从木板缝隙间透进来的月光,轻声道:“在想吴有南临死前说的话。”

  “关于岛国那些家族?”

  “嗯。”

  陈野点了点头,“他说得对,如果他们知道了是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就算我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也会来找我的。”

  青松沉默片刻,道:“这里是华国,不是他们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我知道。”

  陈野笑了笑,“但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

  “等到那一天,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小瞧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就不用怕什么威胁了。”

  青松沉默了片刻,陈野说的这些,正是他们无数人的向往。

  两人不再说话,木屋中重新陷入寂静。

  陈野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陈野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在梦中,他看见了徐凤娇温柔的笑容,听见了儿子安安清脆的啼哭,还有靠山屯袅袅的炊烟……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进屋内时,陈野准时醒来。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向窗外。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青松也已经醒来,正在整理行装。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离开前,陈野特意去那堆灰烬前站了一会儿。

  焦黑的木炭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昨夜的熊熊大火已经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地狼藉。

  福伯、小犬竹三、那个无辜又带着原罪的婴儿,都随着这场大火化为了灰烬。

  一段恩怨,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走吧。”

  陈野转身,不再回头。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向山外走去。

  积雪在晨光中闪闪发光,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仿佛昨夜那场大火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按照这个速度,中午应该能到停车的地方。”

  青松估算着路程,“找到车,天黑前我们应该能赶回县城。”

  陈野点了点头:“回县城后,我先去医院看看凤娇和孩子,然后我们就出发去松原县。”

  “那八个人越早解决越好,我不想节外生枝。”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在凤娇出院前,我必须把这些隐患全部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