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木屋,开始着手安排寻找接生婆和储备过冬物资这两件棘手之事。

  吴有南独自坐在昏黄的油灯下,望着跳动的火苗。

  山里的冬天会很难熬,但更让他心头刺骨寒冷的,是那份无处宣泄的丧子之痛和对陈野的刻骨仇恨。

  吴有南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冰冷与茫然。

  ——

  与深山中的压抑和谋划截然不同,清河县城里,陈野的生活显得平静而充实。

  他并不知道吴有南那边的具体动向,所有的警惕都交由青松四人负责。

  他自己则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陪伴家人和打理生意上。

  徐凤娇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

  在王兰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她气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几次去县医院检查,医生都说胎儿发育得很好,大人孩子都非常健康。

  这让陈野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这两个月里,还发生了一件事。

  陈金生带着妻子林美玲回了一趟香港。

  他们夫妻俩北上大陆开拓市场已近一年,也是时候回去看看家人,处理一些事务。

  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服装厂的日常运营便暂时由陈野帮忙照看着。

  如今的“金生服装厂”在清河县已是小有名气,员工规模扩大到了八十多人。

  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是规模不小的企业了。

  厂子效益好,工人收入稳定,连带着县里的财政和居民生活都受益,因此县里的领导对这家厂子非常重视。

  尤其他们都知道港商陈金生背景不简单,更是给予了诸多支持和便利。

  这天,陈金生夫妇风尘仆仆地从香港返回了清河县。

  “阿野!这次回去,我可是扬眉吐气了!”

  陈金生用力拍着陈野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我家老爷子,还有家里那些平时瞧不上我的叔伯兄弟,这次可都对我刮目相看!”

  虽然服装厂目前的规模和利润,与陈家在香港的庞大生意相比还不算什么。

  但陈老爷子眼光长远,非常看好大陆未来的发展潜力。

  陈金生作为家族里第一个北上“吃螃蟹”的人,而且初步站稳了脚跟,无疑为家族未来的布局立下了头功。

  “你也知道,”

  陈金生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

  “我爹在他那一辈里就不算最受重视,到了我这儿,在众多兄弟里以前更是排不上号。”

  “当初决定来大陆,家里没几个人看好,现在想想,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个选择了!”

  陈野闻言,只是笑了笑,给他倒了杯热茶。

  他心里清楚,未来的大陆市场潜力有多大。

  再过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真正吹遍大地,那才是一切腾飞的起点。

  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借着先知先觉,提前占住了一个小小的滩头阵地而已。

  陈金生这次回来,不仅带回了香港最新的服装款式样板和一些紧俏的电子产品作为礼物。

  还特意给服装厂的全体员工放了半天带薪假,一人发了二斤猪肉,以示犒劳。

  “走,阿野,凤娇,今天我做东,咱们去国营饭店,好好吃一顿,算是接风,也是庆祝!”

  交代好员工的事情,陈金生兴致勃勃地提议。

  几人说笑着正要出门,恰好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服装厂门口,计委的郑卫东主任笑着从车上下来。

  “嗬,这么热闹?老远就听到笑声了。”

  “金生同志,这是从香港凯旋归来啦?”郑卫东熟络地打着招呼。

  陈野笑着迎上去:“郑大哥,你这鼻子可真灵,我们正准备去吃饭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吧!”

  “那我可不客气了!”郑卫东哈哈一笑,爽快地应承下来。

  一行人来到国营饭店,要了个安静的包间。

  考虑到徐凤娇怀着孕,点的菜都以清淡、营养为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厢里的气氛更加热络起来。

  陈野看着郑卫东,感觉他今天似乎不只是来凑热闹吃饭的,便主动问道。

  “郑大哥,你今天特意过来找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郑卫东放下筷子,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点了点头。

  “还真让你猜着了,确实是有点事,而且,算是个好消息!”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人,压低了些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兴奋。

  “根据我最近去省里开会得到的风声,上头现在的政策,好像有了松动的迹象!”

  “哦?”

  陈金生立刻来了兴趣,“郑主任,具体是哪方面的?”

  “虽然还没有正式的红头文件下来,但上头准备在一些有条件的城市,开展试点工作。”

  郑卫东解释道,“重点就是关于个体经济、私营企业这一块!”

  “对于个人经商、搞养殖等等,可能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放开和鼓励!”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泛着红光:“你们想想,这不正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吗?”

  “咱们清河县,靠着金生兄弟的服装厂,还有阿野你的养猪场和山货生意,可以说是歪打正着,走在了政策的前头!”

  “前几天去省里开会,咱们县还被当做典型提了几句,可是出了不小的风头!”

  陈野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他虽然记不清另一个时空是哪一年全面放开市场经济,但感觉现在这个时间点,似乎比印象中要早了一些。

  他不由得想起在上京时与彭老的那番关于商业与历史的谈话。

  难道自己的那些“梦话”,真的在某种程度上,极其微小地推动或者印证了某些决策层的思考?

  不过转念一想,郑卫东也说了,这只是“试点”,并非全面放开。

  任何一项重大国策的出台和实施,都需要经过反复的论证和小范围的实践检验,上面的首长们高瞻远瞩,行事必然稳妥。

  这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自己那点影响,或许真的只是巧合,或者连巧合都算不上,只是政策演变过程中的必然一环。

  他按下心中的思绪,举起酒杯,笑着说道:“这是大好事啊!郑大哥,这说明咱们之前的路子走对了!”

  “来,为这个好消息,咱们得干一杯!”

  “对!干杯!”

  陈金生也兴奋地举杯,“政策放开,意味着市场更大,机会更多!我们的生意,说不定能做得更大!”

  林美玲和徐凤娇也以茶代酒,笑着附和。

  包厢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乐观的气氛。

  郑卫东喝了一口酒,继续道:“不过啊,虽然风声是好的,但具体细则还没出来。”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现有的摊子,把厂子、养猪场都管理好,做出成绩来。”

  “郑主任说得对。”

  陈金生点头赞同,“稳扎稳打才是根本。”

  “我这次回去,也带回来一些新的设计图和面料样品,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开发一些新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