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空气冰冷得像一块铁。

  张家嫂子像一头护崽的母兽,死死地趴在那只破旧的木箱上,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林逸。

  “这是我家!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她的声音尖利,却掩不住那层层渗透出来的恐惧。

  林逸笑了。

  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门口,那平静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将她最后的挣扎剥得干干净净。

  “张家嫂子,你又说错了。”

  “我们不是私闯,是执行公务。”

  他指了指屠勇手里的记录本。

  “我们是院务管理委员会下属的防火安全小组,正在对你家存在的重大安全隐患,进行排查。”

  他顿了顿,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现在的行为,叫‘暴力抗法’。”

  暴力抗法。

  这四个字,像四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将张家嫂子所有的气焰都碾得粉碎。

  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屠副组长。”

  林逸的声音依旧平淡。

  “在记录本上,添上一笔。”

  屠勇咧开嘴,露出那口焦黄的牙。

  他翻开日志,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住户张桂芬,拒不配合安全检查,态度恶劣。】

  那沙沙的声响,像一把无形的锉刀,锉着张家嫂子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这份日志,明天一早,会和院里的所有账目一起,送到街道办存档。”

  林逸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已经写好结局的棋子。

  “我不知道,街道办的领导,看到这份记录,会怎么想。”

  “我也不知道,你家男人在厂里,会不会因为家里出了一个‘暴力抗法’的典型,影响到年底的先进评比。”

  张家嫂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防线,在“影响男人前途”这最致命的一击下,彻底崩溃了。

  她缓缓地,松开了那双死死护住木箱的手。

  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我开……”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在宣读自己的投降书。

  林逸没有动。

  屠勇也没有动。

  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女人,用那双抖得像风中残烛的手,一点一点地,挪开箱子上的铜锁。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箱盖被缓缓打开。

  一股陈旧的樟脑丸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油腥味,从箱子里弥漫开来。

  箱子里,是一些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

  张家嫂子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

  可林逸的目光,却落在了箱子最底下,一件男人的旧棉袄上。

  那件棉袄的口袋,鼓鼓囊囊的,形状有些奇怪。

  “把它,拿出来。”

  林逸的声音,不容置疑。

  张家嫂子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她没有动。

  屠勇迈开了步子。

  他蹲下身,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将那件棉袄,从箱底抽了出来。

  他将手,伸进了那个鼓囊囊的口袋。

  他先是摸出了一张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是一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肉票。

  上面那个鲜红的“壹两”字样,刺眼得像一滴血。

  院子里,所有透过门缝窗缝窥探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家嫂子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可屠勇的动作,并没有停。

  他又从那个口袋里,摸出了另一件东西。

  不是肉票。

  是一枚小小的,生了绿锈的铜扣。

  样式很旧,上面刻着一朵模糊的、看不清样式的花。

  林逸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着那枚铜扣,又看了看那个早已面如死灰的女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是吴家嫂子了。

  因为这枚铜扣,本该属于她那个,早已死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