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那块小黑板,像一座沉默的墓碑,端端正正地立在廖山家门口。

  上面那个用红粉笔画的圆圈,在从窗户缝里透出的昏黄光线下,像一只睁开的、充满了血丝的眼睛。

  院子里,万籁俱寂。

  可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那扇门后的动静。

  没有咒骂,没有摔东西的声音。

  只有一种比任何喧嚣都更可怕的,死寂。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院子里的人,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块黑板。

  它还在那里。

  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卫兵,也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刽子手,将廖山的耻辱,公开展览。

  “吱呀”一声。

  廖山的屋门开了。

  他走了出来,眼眶深陷,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未眠。

  他没有看那块黑板,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他只是端着一个搪瓷盆,黑着一张脸,径直走向院子中央的水龙头。

  所有窥探的目光,都凝固了。

  就在他经过那块黑板时,他的脚“不经意”地,踢在了黑板的支架上。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黑板应声倒地,面朝下,盖住了那个刺眼的红圈。

  院子里,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揪了一下。

  廖山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

  他走到水龙头下,哗哗地放着冷水,仿佛刚才那一下,真的只是一个无心的意外。

  他在试探。

  试探这套新规矩的底线。

  就在这时,屠勇的屋门,开了。

  他赤着膀子,肩上扛着半扇刚刚从厂里带回来的猪肉,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他没有看廖山。

  他只是走到那块倒地的黑板前,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连水流声都仿佛变小了。

  屠勇弯下腰,用那只提着杀猪刀的手,将那块黑板,缓缓地,扶了起来。

  他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那个红圈,再次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比刚才更加鲜红,也更加刺眼。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那双带着几分煞气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个身体僵硬在水龙头下的男人。

  他没有说话。

  可那眼神,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廖山猛地关上水龙头,端着盆,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大步流星地冲回了自己屋里。

  “砰!”

  门,被重重地摔上。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那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屠勇没有再多言。

  他将黑板重新摆正,然后扛着那半扇猪肉,回了屋。

  上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

  林逸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

  屠勇立刻从屋里迎了出来,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煞气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请示的意味。

  “林干事,他耍赖。”

  “我看见了。”

  林逸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平静。

  他走到那块黑板前,看了一眼那个红圈,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屋门。

  “看来,光是丢脸,还不够。”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高大的、有些手足无措的屠夫。

  “屠监督员,你的第二件工作,来了。”

  屠勇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林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和一支铅笔。

  “去供销社,买一个最小的,最响的闹钟。”

  闹钟?

  屠勇愣住了。

  “然后,”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让屠勇都有些不寒而栗的弧度,“把这个闹钟,放在这块黑板上。”

  “把时间,定在明天早上六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用它来提醒廖大爷。”

  “他的债务,又多了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