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带着一股刺鼻的骚臭味。

  许大茂站在院子里的公共厕所前,脸色比刚下过霜的茄子还要难看。

  他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木桶,里面装着半桶清水。

  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把同样崭新的刷子,那姿势,像捏着一条冰冷的死蛇。

  让他一个在厂里放电影的文化人,来刷厕所?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院子里,一扇扇窗户后面,都藏着一双双幸灾乐祸的眼睛。

  二大爷刘海中搬了个小马扎,端着个大茶缸,就坐在不远处。

  他没有说话,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光。

  许大茂磨蹭了半天,终于一咬牙,捏着鼻子,走进了那间昏暗的小隔间。

  “呕”一股浓烈的、陈年的气味,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胃里。

  他干呕了两声,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草草地将刷子在便池里捅了几下,又舀了一瓢水,胡乱一冲,便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刘海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清了清嗓子,迈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许大茂同志。”

  他的声音,洪亮而做作,充满了官腔。

  许大茂没好气地将木桶往地上一扔。

  “干嘛?”

  “你这叫打扫?”

  刘海中把脸一板,伸出肥硕的手指,指着厕所门口,“我怎么还闻着味儿呢?”

  许大茂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刘海中!你别太过分!我刷了没有?”

  “刷了,跟没刷,是两码事!”

  刘海中将手里的笔记本“啪”地一亮,像举起了一面令牌,“林干事说了,必须保证干净无味!你这是在敷衍了事,对抗组织的决定!”

  他把从林逸那里学来的词儿,用得越发纯熟。

  许大茂气得浑身发抖。

  他想骂,可一想到林逸那张平静的脸,和那句“或者去派出所”,所有骂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

  “我什么我?”

  刘海中打开笔记本,拧开钢笔,动作夸张地准备记录,“我现在就记下来,你许大茂同志,拒不执行院内决议,工作态度恶劣……”

  许大茂彻底慌了。

  他知道,这本日志是要上交街道办的。

  这要是记上一笔,他以后在厂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别别别!”

  他连忙摆手,脸上堆起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刘代表,您别记。我……我马上就回去,重新刷!”

  刘海中看着他那副服软的模样,没有立刻合上本子,而是将笔尖悬在纸上,用一种宽宏大量的语气说道:“念在你认错态度良好,这次我就不给你记上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下不为例。”

  许大茂连声称是,灰溜溜地提起木桶,像一个斗败的公鸡,重新走进了那间让他作呕的厕所。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更加剧烈的刷洗声,和压抑不住的干呕声。

  刘海中背着手,站在一旁,听着这动静。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院子的王。

  而院子的另一头,三大爷阎埠贵的屋里。

  他推了推眼镜,在那本小小的账本上,笔尖轻轻落下。

  【九月二日,上午七点。刘海中同志监督许大茂打扫厕所。评:以势压人,狐假虎威。】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

  林逸的房门开了。

  他依旧是那身干净的白衬衫,背着挎包,神色从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子中央那两个神情各异的人。

  刘海中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立刻挺起胸膛,朝林逸投去一个邀功的眼神。

  林逸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走到厕所门口,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然后,他便径直走出了院门。

  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不过是清晨的一阵微风。

  刘海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全力的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

  而厕所里,正在与污秽奋战的许大茂,在听到林逸脚步声远去的那一刻,那双因为屈辱而通红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怨毒的光。

  他怨的,不是刘海中。

  而是那个,给了刘海中鸡毛令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