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炸了。

  黑色的煤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葬礼,笼罩着青石板的地面。

  腥臭的污水,从下水道口汩汩冒出,带着隔夜的菜叶和油污,在院子中央汇成一滩肮脏的湖泊。

  秋风一吹,煤灰卷着恶臭,糊了人满脸。

  “咳咳!这还怎么过日子!”

  “刘代表!你倒是管管啊!”

  抱怨声,咳嗽声,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

  刘海中站在风暴的中心。

  他那张刚刚还挂着官威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东边的污水,又看看西边的煤灰,一时间竟不知该先迈哪条腿。

  他手里的那本硬壳笔记本,仿佛有千斤重。

  “都给我安静!”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被嘈杂淹没,显得无比虚弱。

  许大茂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傻柱则蹲在自家厨房门口,呼噜呼噜地喝着棒子面粥,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他们是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成了最清闲的看客。

  “刘代表!”

  一个邻居忍无可忍,指着地上的污水,“您倒是说句话啊!这水再流下去,都要进屋了!”

  刘海中被逼到了墙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挺起胸膛,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最软的柿子身上。

  “三大爷!”

  他声音洪亮,试图用官威压下一切,“你家离得近,你先带人把这下水道通了!”

  正在窗帘后偷看的阎埠贵,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眼镜掉在地上。

  他连忙缩回头,装作没听见。

  “阎老西!你别给我装聋!”

  刘海中急了,直接点了名。

  阎埠贵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二……刘代表,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干不了这活儿啊。”

  “让你**就干!哪儿那么多废话!”

  刘海中把火气,尽数撒在了他的身上,“这是组织的决定!你不服从?”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哟,刘代表好大的官威啊。”

  许大茂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人家三大爷是文化人,你让人家去掏下水道?你这安的什么心?”

  傻柱也放下了碗,站起身,瓮声瓮气地帮腔:“就是!谁堵的谁通去!凭什么欺负老实人!”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刘海中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协调工作,而是在被全院的人公开处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

  他看到了。

  林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子另一头。

  他没有走,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墙边,背着那个军绿色的挎包,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

  那眼神,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

  却像一把无形的尺子,冷冷地量着刘海中那张涨红了的、手足无措的脸。

  刘海中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知道,这是林逸给他的考验。

  他要是今天处理不好这件事,他这个“协调代表”,也就当到头了。

  一股邪火,从他的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

  “反了!都反了!”

  刘海中被逼到了绝路,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指着傻柱,又指着许大茂,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

  “何雨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下水道就是你堵的!”

  “还有你!许大茂!这煤灰就是你扬的!”

  他开始胡乱攀咬,试图用攻击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许大茂乐了:“刘代表,说话可要讲证据。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傻柱更是直接将手里的空碗往地上一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刘海中!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院子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刘海中看着眼前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神色平静的林逸。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三大爷阎埠贵的屋里,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九月四日,上午七点。院内污水横流,煤灰满天。】

  【刘海中同志协调失败,反遭众人围攻,其威信,已荡然无存。】

  写完,他合上本子,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得意的光。

  刘海中,倒了。

  那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院子另一头,那个始终沉默的,真正的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