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山像一只过街的老鼠,贴着墙根,溜出了福祥胡同。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没有半分暖意,只让他觉得后背那一道道窥探的目光更加灼人。

  他一路小跑,胸口的恶气像一团压抑的火山,随时都要喷发。

  那个姓林的,还有那个杀猪的!

  一个用看不懂的规矩把他架在火上烤,另一个拿着他亲手交出去的权力当刀使。

  这口恶气,他咽不下!

  轧钢厂的大门像一头钢铁巨兽的嘴,吞吐着黑色的浓烟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廖山熟门熟路地从侧门溜了进去,一路躲开巡逻的保安,直奔后勤处那栋三层小楼。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机油混合着铁锈的味道。

  他走到二楼最里间那扇挂着“副主任”牌子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那顶洗得发白的干部帽。

  然后,他抬起手,用一种近乎谄媚的力道,敲了敲门。

  “进来。”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廖山推开门,满脸的阴沉瞬间化为一朵迎春花。

  “表弟,忙着呢?”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胖子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

  他眼皮耷拉着,看见廖山,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就是轧钢厂后勤处的李副主任,也是廖山在这座钢铁丛林里,唯一的靠山。

  廖山像条哈巴狗,快步凑了上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

  “表弟,抽烟。”

  李副主任瞥了一眼那烟,没接。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惹什么麻烦了?”

  廖山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换上了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

  “表弟,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将院里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在他嘴里,林逸成了一个仗势欺人、巧立名目、欺压群众的恶霸。

  而他廖山,则是那个为了维护院里和谐,惨遭迫害的受害者。

  “一个街道办来的毛头小子,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

  廖山捶着大腿,声音悲愤,“他搞了个什么**委员会,把院里的钱都收了上去!”

  “还弄了个什么信用档案,天天在院里贴大字报,搞得人心惶惶!”

  李副主任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信用档案?”

  他放下茶杯,身体稍微坐直了些,“怎么个章程?”

  廖山见有门,立刻来了精神,将那套扣分、公示、与补助挂钩的规矩,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本以为会看到表弟的勃然大怒。

  可李副主任听完,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钱箱、钥匙、存折,三权分立?”

  “义务劳动,抵扣欠款?”

  “完成任务,还能加信用分?”

  他每问一句,嘴角的笑意就浓上一分。

  “有点意思。”

  他看着廖山那张写满了“快给我报仇”的脸,摇了摇头。

  “表哥,你这次,恐怕是踢到铁板了。”

  廖山的脸,瞬间垮了。

  “这小子玩的这一套,可不是街头混混打架的把式。”

  李副主任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同类才能看懂的精光。

  “这是在玩权术。”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些像蚂蚁一样忙碌的工人。

  “不过,”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他既然把规矩摆在了台面上。”

  “那咱们,就陪他,好好玩玩。”